这是在晴潇楼中,闭馆歇业好几天,吴义仁已然焦头烂额。
“我说了多少遍了,让你不要听楚照说的,”他眉骨剧烈抖动,连带着肥腻的身体一起,“他让你歇业,你就歇业?”
常年虚情假意地笑着,吴义仁饶是真的发火,如今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只能从他不断的踱步中窥见一二。
秦姒没有说话,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圈椅上面,一双眼越过了频频移动的肩头,落向屋外墨色的天空。
事情的发展,大概还在她的预料之中吧?
“你怎么不说话!”吴义仁气势汹汹地甩下一句话,言罢,他猛地靠近到秦姒面前,拿起那个青瓷花瓶,“做决断的时候,关门的时候,你不是很果断吗?”
都怪这个死女人,他收藏那么多年的玉器,被楚照砸了个粉碎干净——要知道,他还准备拿那些东西养老的。
被砸了干净,吴义仁自然只能从其他地方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点补偿回来。可是,秦姒偏偏就听了楚照的话,还用楚照的话压他,这晴潇楼已经多少天没有开业了!
终于,二人的矛盾愈演愈烈,今日一触即发。
秦姒冷眼瞧着吴义仁,寂寂寒凉的眸光落到那花瓶上面。
吴义仁抱着那个花瓶,一副怒火滔天的样子,的确,他刚刚差点就摔下去了。
但是理智还是控制了他,吴义仁最后没有把花瓶给砸下去。
“怎么,有脾气发火,没脾气砸东西啊?”秦姒冷笑了一声,这是她今夜第一次开口说话,“想起来这是官窑瓷器了,吴公又不舍得了?”
一肚子怒火没处撒气,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面。
吴义仁面部表情有些扭曲,嘴边叽里咕噜了几个词,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空气倏然安静下来,没有人再开口。
煎熬,煎熬。一秒都是煎熬。
吴义仁坐到旁边的一把玫瑰圈椅上面,低下头来,双手抱住头,发出闷声:“你到底要怎么样?”
秦姒却完全没有被吴义仁的焦虑所感染。
相反,她的唇角还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来:“刚刚你都说了,是楚二殿下的命令。我们晴潇楼能有今天,不都是托了大雍的福?你我今天不缺荣华富贵,不是托了楚氏的福?”
乍一听,还是这么个道理。至少旁人回相信。
但是吴义仁自然不信,他猛地抬头,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面,阴鸷森冷地笑了一声:“秦姒,你不要到这种时候,还冠冕堂皇了起来!”
秦姒的目光,终于从窗外墨色天空移了回来,到了那张面部扭曲的脸上。
吴义仁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这个时候,你倒是一口一个‘楚二殿下’了,要知道,去岁楚沧让我们做的事情,你是一件没做。”
他面色已经涨得通红,相当生气。
去年,楚沧叫她们晴潇楼多引些新人,虽然答应了,但是根本没有实施下去。
吴义仁只图眼前之利,那长远发展自然是和他没有关系,于是乎,秦姒将这事拦下,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终于到了轮到对你有利的时候了,你就开始要听楚二殿下的话了?”吴义仁故意加重了讽意。
秦姒勾唇浅笑,声音安然自若:“嗯,你说得很对。”
吴义仁暴起,接连跨过几步,走到秦姒面前,怒声道:“可是事情远远不止这样!你知道吗?柳长安死了,那可是柳长安!”
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涌来的指责。
“最近太后千秋宴寿辰过了,公主大婚也已经过了,皇帝还去东巡了,你以为,柳臣之就会放过我们吗!”
“他儿子可是死在了这里!身上全部都是伤痕,死谁不好,偏偏死了他!”吴义仁说得唾沫横飞,面色通红,“那柳臣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以往我和他打交道就甚觉心烦,如今倒好,他儿子死在我们楼中,我看过不了多久,这里面啊,连人带楼都会没有!”
秦姒如今还在绞着自己手中的一块帕子,上面用金线绣了一个“谢”字。
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她一样。她微微眯眸,没有太在意吴义仁所说的话。
吴义仁又走动几步,再度坐回圈椅上面,大手猛然拍在那扶手上,又阴沉沉地笑了几声:“哦,我知道了,你的目的,本来就是想把晴潇楼搞来关了吧?”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忽而如同淬毒一般,狠厉地扫视过秦姒的脸。
秦姒只是收了手中的帕子,淡淡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了,这是楚二殿下的命令。你也知道我们晴潇楼能有今天,都是托了大雍皇室的福气——不然,在天子脚下,谁敢这么做?”
“他的命令?”吴义仁重复了一遍秦姒的语气,爆发出狂笑来,“今晚一开始,我就告诉给你了——不要还在这里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让我想想,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消极倦怠的理由,不就是为了那个死去的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