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店员不知道去哪里了,蒲芝荷问了一声:“你好?有人在吗?”房间里的灯就全部熄灭了。
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见,杭柳梅就听着一群人从门外蜂拥而入,脚步杂乱,有人小声说话,嗓音里压抑着秘密的快乐。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想站起来,一个黑影窜到她面前,被她的脚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到她腿上,差点坐散她这把老骨头。
“对不起奶奶,对不起!我看不清!”
听着声音,这不是刚刚给她们找裙子的小店员吗?
“嘘——”一个男声打断她的道歉。
有人发出信号,房间的灯重新亮了。屋子突然间里挤满了人,杭柳梅被迫簇拥在人群里。除她之外所有人都戴着亮光发箍,满头默契地闪着桃红色的光。她的身侧有人捧着蛋糕,有人举着礼炮,墙上拉起一道粉红色的横幅,上面印着“嫁给我吧!arry!”西装革履的祝甫站在最前排,举着一大捧玫瑰花。
背景音乐响起来,祝甫缓缓抬起举着话筒的右手,盯着蒲芝荷深情表白:“噗噗,你说你不喜欢刻意的仪式,所以从我们在一起第一天,我就在构思向你求婚的方式。过去九年,我有很多次求婚的冲动。我想第一次穿礼服的我们和第一次见面的我们一样,第一眼是最神圣的。前一次我说,同学你好,我想认识你;这一次我想说,芝荷我想和你结婚,你愿意嫁给我吗?”
祝甫说完单膝跪地,放下话筒,拿出一枚钻戒,举到蒲芝荷面前。
身边的人适时欢呼起来,“砰砰”两声礼炮嘣出漫天彩色纸屑,摄影师全场取景,银色的闪光灯惹得蒲芝荷频频眨眼,此时的她比刚才更像个活人。
蒲芝荷觉得自己的血都要凉了。她被突如其来的排场影响了思考,她早该在他开口说话前逃离这里。她的眼神飞快地在群演脸上略过,认出祝甫的兄弟团和同事、几个两人共同的大学好友、还有刚才的工作人员。
他们比自己还激动,格格不入的只有她,还有局促的杭柳梅。
熟悉的感觉涌上杭柳梅的心头,和那年正月绣春姐从兰州回来说要和黄汉文去陕北定亲时一样。蒲芝荷两手垂在身侧一动不动,杭柳梅看得心里难受,这次都怪她意志薄弱,怎么稀里糊涂就替人家答应了下来,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急得额头都冒了汗。
蒲芝荷看回祝甫,他一脸幸福的期待,但不知道这是出于真心还是方便抓拍。原来这是他所说的惊喜。
在她的幻想里,她拿过那束可恶的玫瑰花狠狠砸在地上,把镶了一圈俗气的碎钻的戒指扔回他怀里,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大喊:“我不愿意。我告诉过你等一段时间,等我陪杭老师办完展览就和你认真谈谈,既然你等不及,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咱们结束了!一切都完了!”
然后她就把头纱一把拽了下来攥在手里。
祝甫被她凌厉的眼神吓到了,她正要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说话,身后的人群一阵骚动。
“老奶奶!没事吧!”
“快打电话叫医生!”
……
是杭柳梅犯病了,她扶着额头缓缓跌坐在地上,“嗨哟哎呀”地捂着胸口说难受,蒲芝荷提着裙子跳上茶几,示意其他人散开让空气流通。她强势地推开其他人,轻轻扶着杭柳梅起来,问她怎么了。杭柳梅断断续续说刚太激动,血压上去了,突然喘不上来气,现在心脏梗得难受。
祝甫扔下花凑过来说,要不要紧,先送去医院?
“我一个人就可以,”蒲芝荷头也不回扶着人快步向外走,“都不用跟着了,人太多也帮不上什么忙的。”
蒲芝荷把杭柳梅安顿在副驾上,抓着方向盘准备离开,祝甫趴在车门上敲窗户:“芝荷,真的不用我陪你们一起?”
“不用了,那不是还有一群人等你安排。我知道该找谁,我得动作快点了,你快回去吧。”
“那今天的求婚?你还没——”
杭柳梅在一旁重重吸气,紧紧闭着眼睛,头不安地在靠背上转动。
蒲芝荷眼神坚定催促祝甫离开,一脚油门把所有人和事甩在身后。
车开出去没多久,杭柳梅坐直身子,也不心梗了也不头晕了,小心地转身看店门口的人有没有散去,问蒲芝荷:“咱们算是混过去了吧?”
蒲芝荷看一眼后视镜,笑了:“当然了,谢谢你杭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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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没会错意。芝荷,现在是可以一走了之了,但以后总还是要解决问题的。”
“我会的,杭老师。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确实怪我自己拖延太久,该来的躲不了,我知道了。”
“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总是想等准备万全了再动手,另一种是先行动起来,出现问题再摸索着解决问题就好了。”
“放心吧,过了今天,我也不会再当第一种那样永远也开始不了的人了。”
那就好,杭柳梅心里想。今天闹这一场,杭柳梅看他俩大概是没戏了。这么多年的感情要真断了,不相当于是扒层皮?男人倒是无所谓的,难受几天就会想开,女人就不好说了。
要蒲芝荷将来真失恋了,对杭柳梅来说还有点棘手。一想到自己又要处理他人的爱情难题,杭柳梅就忐忑,这么多年来她参与过的下场都不太好。
“接下来你想去哪?”蒲芝荷的语气平常得像这只是一次遛弯。
“先回家吧,你这裙子——”
“穿回去,明天再来还,祝甫应该会和店员解释的。”蒲芝荷还沉浸在奇异的兴奋里,今天四舍五入算是真的逃婚了。她以为自己会难过,但其实一点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