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自古以来就是国家的基础,如果农村不稳,那国家可是会动荡的。因此,农村工作一定要仔细又仔细,小心又小心,尤其是咱们桂花乡,几个行政村都快赶上一些小城镇了,人员构成复杂,利益纠葛千头万绪,更不能随便下结论,更不能拍脑袋做决定,作为领导干部,每做出一个决定,都要对得起人民群众,又要符合当下的政治形势。东平呀,我昨天甚至昨晚想了很多,现在国家虽然已经取消了农村一些赋税,但是,终归还是要重视粮食生产的,你明白吧?”
我不明白!
陈正平真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位孟书记到底想要说什么。
没错,农村自然是要重视粮食生产,可然后呢?
无论怎样,最终还是要落在脱贫致富上吧?
“那个,孟书记,农村所有工作必然要落在农业生产上面,也就是粮食生产,是这个意思吧?”
他小心地问道。
在羽翼还未丰满的时候,伏低做小是必然的,这时候要是高调,那不是自信,那是找死。
“说明白点吧,我听说你准备让钱晓东承包荒山养鸡?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好不如让他种树。对于农村来讲,要么植树造林,要么种植粮食蔬菜,我觉得别的想法最好不要有。”
孟伟工向后靠了靠,乜着陈正平,斩钉截铁地道。
什么?竟然不准搞养殖?
“孟书记,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黑石村后山野鸡岭十分荒芜,山上基本没有什么可供开垦的土地,地力虽然不错,但土壤纤薄,再加上到处都是石头,这样的土地种庄稼,种树都不行的。我测算了一下,钱晓东引进外部资本后,可以给我们带来大约三百万左右的投资,黑石村能够解决三十人以上的就业,平均每人能够拿到一千五左右的工资,加上奖金、补助等等,每年至少可拿到两万。另外,大约半年之后,这个养殖项目可以开始创造利润,每年利润基本可以达到一百万左右。这个项目对于整个桂花乡的经济振兴作用巨大。”
陈正平顿了顿,继续说道:“孟书记,现在我们桂花乡的主要问题不是农民能生产多少粮食的问题,是在大批劳动力流失的情况下,农业生产技术极端落后,配套设施不足,靠天吃饭。这十分严峻的情况,最近三年,整个乡粮食产量不到四万吨,而且绝大多数集中在桂花庄和太何庄两个行政村,其他五个行政村的主粮产量不超过四千吨,要知道,这五个行政村可是足足有将近两万亩耕地。我不是没想过提高亩产量,但是,需要解决太多问题,首先是防旱抗涝设施,比如排水渠、储水池和灌溉渠等,可仅仅这一项就需要投资伍佰万元以上。然后,就是农业技术问题,老百姓种植习惯和技术都存在巨大不足,这个倒好解决,可是想要改变他们的固有习惯,仍需要做大量工作。另外就是地力问题。虽然我们乡有奖金三万亩土地,可是,这里面足以称得上沃土的,实际上只有七千多亩,可就这七千多亩地,产出了全乡百分之八十的粮食。其他土地要么地力不足,要么难以保水,要么耕种困难,农民辛辛苦苦种一年地,可能收获还不够自己吃饭的。孟书记,想想看,连饭都吃不饱的他们不穷谁穷?在这么严峻的情况下,我认为只有另辟蹊径,那就是努力开展各种副业,通过养殖、农产品加工、经济作物科学种植等方式,让乡亲们彻底解放思想,打破思想上的桎梏,全面开花,共同致富。”
“乱弹琴!”
孟伟工沉下脸。
“你以为我不知道老百姓穷?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需要吃饱饭?你以为我不知道光靠种地不能发家?但是,你想过没有,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黑石村是有机会致富,那么,其他村呢?让他们眼巴巴地看着吗?还是说你有本事一下子弄几十个项目,让所有人都参与进来?”
孟伟工说了一个事情,大约是两年前,接着奥运的春风,曾有一个做高端食材的公司在太和村承包了三百亩地,专门种植一种据说可以端上餐桌的中药材。
第一年,这个公司就收回了成本,可第二年,这个公司竟然颗粒无收。
为什么?
原因是周边几个村子的村民眼红,竟然就聚在一起,趁着晚上月黑风高,把人家公司值班的人关在值班室里,然后,一晚上的功夫,把还没成熟的药材全都挖空了。
那个公司损失了大概二百万,尽管县里派人过来调查,甚至派出了上百个警察挨家挨户地询问,但最终事情还是不了了之。
再有,就是今年,松棚村一个叫赵二平的人,搞了个塑料大棚,专门种一种水果黄瓜,据说能够卖个高价钱。
同样的,在一个晚上,一帮人把人家给抢了,连瓜苗都拔了,大棚都推倒了,这事儿同样不了了之,因为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线索。
“所以,桂花乡这里就是一群刁民,刁民,你懂吗?我为什么让你调查一下这些行政村的优势和劣势,你以为我是支持你搞那些项目吗?是,我支持,但是,我更害怕再来几次哄抢。所以,还不如就让他们这样过日子,他们都过这种穷日子,一出门左邻右舍都跟自己一样满脸菜色,吃不饱穿不暖,他们就不会胡思乱想,起码不会琢磨着去抢别人。你要是想做项目,行,没问题,那就想办法扭转这些刁民的思维,让他们从心眼里支持那些项目,但是,两万三千多人,你有多少时间,多大本事能够扭转他们的想法?”
陈正平陷入了沉思,孟伟工说的是真是假?
听起来并不像是杜撰的,可是,他真的不相信,乡亲们会那么做。
虽然有法不责众的说法,但是,只要犯了法,总是会受到法律的惩处的,现在抓不到哄抢的人,以后可不保准。
他说的话似乎有道理,但是根本经不起推敲。
或许老百姓会仇富,但是朴实的他们如果没有人煽动或者说没有什么外部力量推动,是绝对不会化身为强盗的。
听他说的,似乎两次哄抢,都组织得很严密,有的负责逼迫值班人员置身事外,有的负责哄抢,有的则负责毁坏证据甚至是毁灭那些作物。
陈正平抿着嘴唇,想了想,道:
“孟书记,我明白了,我一定会慎重的。但是,人们确实太穷了,我们不能一直看着他们这样穷下去呀。再说了,从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前,我们国家就提出消除贫困、改善民生、实现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无论三西农业建设专项还是八七扶贫攻坚计划,目标都是消除贫困。的确,我们面临诸多困难,但我觉得,这绝对不应该是我们裹足不前的理由。”
孟伟工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回了自己的办公桌那边。
“陈副乡长,我还是那句话,在不能保证项目正常开展的情况下,我坚决反对随意上马,最好就是让这些人老老实实种地,少给我惹乱子。”
陈正平咬了咬牙,既然话不投机,那就算了。
“孟书记,我会通盘考虑的,谢谢您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说完,他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在他身后,孟伟工撇撇嘴,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