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赵主簿，没办法像他那样毫无条件地去相信齐墨的为人。
他的的确确做了那样的事情，可也确实为百姓尽心尽力。然而两者不能抵消，他或许是个还存些善念的坏人吧。
书上的法令条文可以提供评判事情是非的标准，却不能完全定义一个人的好坏善恶。面谱式分明的人物只存在于戏文，就连爱憎也不那么绝对。
少卿的令牌远胜过一个六品小官的千言万语。我被愉快地放行，权力带来的便捷，让我所纠结的一切唾手可得。
小吏打开牢门，铁锁碰撞，吱啦作响。
见到齐墨时，他的神情略显疲惫，静静地站着，眼神空洞地望向黑墙。
“我等你很久了。”他的嗓音有些压抑，难得从他身上见到颓废两字。
“你知道你快死了吗？”
“你觉得我会害怕？”
“为什么你甘愿做别人的棋子？”
“曾司直，你不是也在为别人卖命吗？”他反问道，语气里尽是嘲弄。
“我和你不一样，我可不依附于他人。”
“我从前也是如你这般负气，总以为自己凭借一己之力就安社稷、定民心。宦海浮沉几年，才知少年豪言如今只能作一句戏言。”
“我不会沦落成你如今的模样。”
“从你进入大理寺，你就已经身不由己了。如今你想着与世无染，太晚了。”
我如遭电击，身子不受控制地一僵。千奇百怪的思绪纷飞，犹如成千上万只白蚁噬咬着我的肌肤骨髓。我捂着发痛的额头，手心浸满汗水。
“你可以唾弃我受贿求荣的行为，可你绕得过那些权贵吗？”他没有理会我的慌乱，继续发问。
“你们效忠的人是……”我为自己突然冒出的荒唐想法而后怕，随即不可置信地摇头。
他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环臂立着，期待着我的回答。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我的答案。
“那人是圣上。”
我的心跳，躁动而烦乱。
一抹惊诧染上他的眉梢。
他没有否认我的话，只是低头痴笑着：“臣为君死，天经地义。”
“愚忠！你是活生生的人，为什么要物化自己？”
他自顾自地言语着。
“死一个齐墨，能安圣上的心，这是我为人子臣的荣幸。其实我和你都是一样的心，只是做的事情不一样罢了。做事情嘛，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走吧。记住你今天和我说的所有话。”
他拂袖喟叹着，示意我离去。
倏忽间，他追上我的步伐，镣铐叮叮当当。他顿了顿，终究还是开了口。
”告诉你们的赵主簿，如今的齐墨，怕是配不上冰心玉壶四字了。”
“好。”
我原以为案件会有眉目，但是真相却越发模糊起来。那个在风云诡谲中平定动乱，步步铲除外戚奸佞登上皇位的帝王在坐拥多年山河后糊涂了吗？
曾经的他是现在的我，那将来的我会成为现在的他吗？
清醒的棋子即便毫无胜算，也要背水一战，同这命运抗衡，哪怕操纵这局盘的是九五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