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折还未进门,便让阿福赶紧去禀报,随后扶着裴仲笙慢悠悠地往正堂走。
裴仲笙裹着厚厚的大氅,仍旧瑟瑟发抖,他努力忍耐着,试图让自己显得和寻常人无异,然而那颤抖的嘴唇与极缓的走路速度,仍然让他显得异类。
陆不甫见到裴仲笙的时候,浑然被吓了一跳,不过短短十余天,裴仲笙却像是变了个人,消瘦得不成人形,裹在厚重的大氅中,仍然显得单薄瘦弱,面颊毫无血色,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一般。
陆景折亦是无比憔悴,眼圈乌青,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无助可怜。
陆不甫满心痛恨,景折终究是走上了他娘的老路,可这一路艰难险阻,谁又能替他披荆斩棘,是这面如槁灰的裴仲笙,还是他这垂暮老矣的父亲。
裴仲笙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沉声道:“岳父,小婿来下聘。”
陆景折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胳膊,裴仲笙半个身体倚在他肩上,陆景折稍有松手便会狠狠摔在地上。
陆景折冲父亲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陆不甫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个不字,天道轮回,世道不公,陈三娘耗尽寿命换余生潦草,徒留景折在人世间渡劫。
他固然可以留下这个儿子,将他关起来,将他锁起来,换他长命百岁,也换他余生怨恨。
陆不甫收下了聘礼,跟随二人坐上回裴府的马车。
天空两际,晴云与乌云各占一边,来势汹汹相遇于苍穹。
裴府一边准备着白事,另一边又准备办喜事,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裴府在一夕之间备上了数万份喜饼喜果,数以万万计的铜板见人便赏,引得南城万人空巷,白梨城中无人不知裴家家主要行大婚,迎娶陆家公子。
陆景折在进门时,于地上捡起一枚铜板,他吹了吹灰尘,收进荷包内,冲裴仲笙粲然一笑。
裴仲笙让人安排陆不甫住下,与陆景折往洄春阁去,洄春阁里悬满了红绸布,各处都是贴着囍字的红灯笼,姹紫嫣红的花卉摆了一路。
裴仲笙握着他的手道:“依你所言,一切从简,备了一桌酒席,只我们二人吃。”
“只我们二人?”陆景折迟疑道,“会不会过于离经叛道了,说起来,我还不曾见过你母亲。”
裴仲笙淡淡道:“她忙着操持白事,红白事相冲,还是不要见了。”
陆景折嘀嘀咕咕不知在抱怨些什么。
裴仲笙看得好笑,牵着他继续往前走,待进了洄春阁,有侍女匆匆来禀报,说是老夫人来了,正在屋里候着。
陆景折蓦然紧张起来,他抬眸看了裴仲笙一眼,见他面色平静,缓缓放下心来,跟着他继续往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