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折转了个圈,眉头拧起:“好看吗?”
榕华在旁拍手起哄:“少爷好看极了。”
刘乌蒙连连点头,感叹道:“这才是咱们陆家公子的气度。”
陆景折泄气,幽幽叹了一声,去屏风后脱下来,挂在屏风上,缓声道:“这白衣不耐脏,费的是榕华的力气,再者说,这衣裳不便宜吧?”
这成衣铺里的衣裳他也不能说拿就拿,凡事都有规矩,若被夏蝉知晓了,指不定还要闹出多少事端来。
“少爷您放心,这衣裳的布料不过尔尔,只银丝需多费些银子。”刘乌蒙从屏风上取下衣裳,仔仔细细迭起来,又道,“也不曾占用咱们铺子里的绣娘,请了徐娘子私底下帮忙裁制。”
“徐娘子绣工了得,一针一线都是银子,不能平白占她便宜。”陆景折从屏风后走出,系着腰带问道,“另一件湖蓝衣裳我就不试了,拢共多少银子?我来出。”
刘乌蒙自然知道他的脾气,便不与他打马虎眼,比了个手掌道:“五十两。”
陆景折心头滴血,忖道:“这样,这两身衣裳,你放到铺子里去卖,回头挣了银子,你拨走五十两,余下给我。”
刘乌蒙被他给气笑了:“给你做的衣裳不肯要,反倒来空手套白狼!”
陆景折摸了摸鼻子,悻悻然道:“湖蓝那一身我拿走,浅色的就算了,我穿这般斯文作甚,走在路上都叫人笑话。”
刘乌蒙也不勉强他,转头又拿账簿给他看,榕华沏了茶来。
陆景折翻着账簿看了几页,遣榕华去裴家传个话,让裴惜华来玲珑成衣铺找他。
陆家的产业大致分几块,田庄上的收成是大头,另有几十间铺子出租,再有就是四间首饰铺与一间成衣铺,陆景折如今管城东的铺面租赁与这间玲珑成衣铺。
夏蝉趁着他不在家中,将孙记糕点铺给卖了,拿他手里的铺面给裴家送人情,吃点亏倒是无妨,可老孙的事情他不能置之不理,总得想个周全的法子。
裴惜华年十八,小陆景折一岁,从前在同位夫子手底下读过两年书,称得上挚交好友,裴家当家人是嫡出的长子裴仲笙,裴惜华乃是四房庶出,裴老爷过世后,他便成了四房独苗,家中的生意轮不到他插手,也无人张罗着替他娶妻,在裴家勉强维持温饱罢了。
陆家的生意大多在陆不甫手里握着,可实际也是底下管事在操持,陆不甫是读书人,学问未有成就,生意场上亦格格不入,家里内外大小的事务都在续弦夏蝉手里管着,那些管事的心向着谁一目了然。
裴惜华与陆景折的境况如出一辙,可偏偏却又不同,陆景折伶俐,裴惜华却木讷,亦无父兄可以帮衬,而陆不甫虽不善生意,心却向着长子,轻易不会让他受委屈。
陆景折才喝了碗茶,裴惜华便急匆匆来了,进门就问:“何事着急寻我?明日母亲过寿,我出来一趟不容易。”
确实是不容易,春日里急出了一身汗,小脸慌得煞白,细细的眉毛揪了起来,陆景折看着喜欢,笑着揶揄道:“哟,裴四爷也忙起来了?”
裴惜华见桌上有茶水,双手端起茶杯咕噜噜喝了两口,方坐下问道:“少来打趣,说正事。”
陆景折问道:“我问你,东华街的铺子,是裴家谁在打理?”
裴惜华局促道:“这种事情我如何能知道,生意上的事情母亲向来不许我插手,连问一句都要遭排揎,我平时与大哥也说不上话,兴许还得问问二哥,可若问二哥,不免又让母亲知道。”
陆景折琢磨了半晌,又问:“那你母亲可有什么喜欢的点心?”
裴惜华苦着脸道:“我与母亲能说得上什么话来,她前几日还问我,想不想嫁人,盘算着让我去当赤子。”
陆景折险些喷出一口茶来,他捧腹大笑道:“和我母亲想到一块儿去了。”他笑停了才道,“若不然,你嫁给我得了,裴家嫁妆肯定不会亏待你,我也有些私房,咱们合作做些买卖,往后自得其乐,总比寄人篱下痛快。”
“什么寄人篱下”裴惜华咕哝了两声,又说,“我得回去了,东华街的事情我帮你打听,明日你来吃席,我再与你细说。”
陆景折笑着答应,起身送他出去,眼看他走远,又近晌午,领着榕华去吃了碗馄饨,随后又混了辆回城西的驴车,懒懒散散结束了整日的差事。
榕华抱着膝盖坐在稻草堆旁,想起方才陆景折与裴惜华的谈话,禁不住问道:“少爷,您方才说的是真的吗?您是不是喜欢裴家四爷?”
陆景折反枕着双手躺在草垛上,望着清朗无垢的天空,窃笑道:“你少爷我只喜欢银子,不喜欢美人儿,他若是带着丰厚的嫁妆进门,我自然也喜欢。”
榕华不知他何意,陆家家产颇丰,按道理大部分都是由嫡长子继承,换言之,往后都是他家少爷的,也不知他为何这般喜欢攒银子。
清晨露重,压弯了蔷薇枝蕊,摇摇欲坠似垂泪。长廊上的脚步声霍霍响起,前院仆从阿福仓惶奔走,脚步声未停歇,拍门声又起,砰砰数下震醒了睡梦中的少年。
陆景折猛地睁开眼,翻身下床,赤着脚去开门。
阿福汗水涟涟,直说道:“方才有个樵夫来传话,富贵的马儿在北城门受惊疯行,撞死了两位卖菜的摊贩,自己也从马上摔下来,人恐怕恐怕”
陆景折心头一突,转瞬又纳闷起来,他将富贵留在庄子上帮忙,言明让他过了春耕再回来,怎么突然跑回来了,还是夜行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