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将书架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番,确信就这一本:“也真是奇了……翻开看看吧。”
田知意随手翻了几页:“武三思、张易之、张昌宗……这都什么跟什么,怪不得没给你看。”
“都写了什么?”闻漫问。
“应制诗,皇帝下诏命之后写的诗,比如宫廷游宴的时候会写的那种。”田知意随手又翻了翻,“最后这个于季子写的倒是有点意思。”
闻漫搬来张小板凳坐在她跟前:“具体说说。”
“你看这首。”田知意翻过书给他看,“《咏汉高祖》:百战方夷项,三章且代秦。功归萧相国,气尽戚夫人。”
闻漫仔细读了读:“说的是刘邦的一生,有什么问题吗?”
“我觉得他可能在借古讽今,比如写作戚夫人读作武则天。”
闻漫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那这岂不是反诗?”
“是啊。”田知意笑盈盈地答,“所以才说他有意思。应制诗堆里混了首反诗……”
她将书收了回来,心里像是搅进了一勺蜂蜜,没来由的欣喜。她松松垮垮地靠着立柱,一脚落在地上,一脚踩着书架的底部,整个人被实木稳稳地承托住,一派闲适的站姿。
“于季子的资料不多。”闻漫在百度上查了查,“生平也不详。”
只知道是唐高宗时候的进士,武后刚临朝称制时还活着。
“但他的态度、他的想法,以及他是个怎样的人,已经通过这二十个字表达出来了。”田知意想起曾经读过的史料,“历史就是这样,越模糊就越真实,就像一座老房子,如果半点灰尘也无,那必定有人来过。”
诸多朝代,她最喜欢的就是唐朝,也特地读过些书,讲起来自然如数家珍。
闻漫仰着头静静听。
田知意说到口渴,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太久:“我好像讲了很多没用的话。”
“没有。”闻漫摇摇头,“你知道得真多。”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田知意摆手,“我爸妈总说我就闲书看得多。”
“读史明智,我家里也有些史书。”闻漫从柜子里找出茶具,“不如泡点茶,边喝茶边说。”
他将茶具洗净,烧了壶开水烫过壶与杯,再续满,加上茶叶煮了起来。
微卷的黑色茶叶沉在壶底,随着茶香缓缓弥漫,红褐色也染尽了壶里水。
“这是什么茶?”田知意问,“红茶吗?”
“熟普洱。”闻漫见时间差不多了,提起壶给田知意先斟一杯,“养胃的,尝尝。”
茶水还未入口,香气就已四溢。
阳光从侧面的窗户照进来,留了一半窗格的影子在地上,映了一半在他脸上。
空气里尽是融融的惬意。
田知意坐在书桌的一头,看着茶水被午后的强光照得剔透,仿佛拥抱了一轮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