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曾经怕苦怕累、娇气至极的小少爷喘了口气,眼眶红了。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全身浸泡在冷水里,呼吸滚烫,颤声喃喃:“怎么会这么疼啊。”
那声“疼”轻飘飘的,细弱无声,下一瞬就要湮灭在风雪中,可是钻到谢棠生耳朵里,就骤然放大了千倍万倍,像是无数柄利剑从他的耳畔穿进他的大脑,要把他开颅切腹。
谢棠生再也撑不住高高在上的面具,他的自尊被踩在脚下,面具此时灰飞烟灭,他彻底崩溃:“够了,别割了!!!”
他知道少年有多么怕疼,不知道有多少次,即使是擦伤,也会疼得下意识掉眼泪。
可他如今却哄着自己,一刀一刀地剜下自己的血肉。
他终于再也忍不住,看到少年疼哭的一瞬间,终于不再像从前,说他娇气,说他柔弱,说他不像个男人,他冲上去,试图一把跪在地上的少年捞起来,怒目圆睁:“别割了……别割了……我不要你救!我不要你救!!!”
你要我怎么还,你要我怎么还?!你要我……怎么还。
他注定不能成为谢纾的父亲,因为这一刻,他那自尊自傲被少年曾经受过的苦给摧毁得一干二净,他彻底意识到……是他不配成为父亲。
他终究只是穿过了那道身影。
谢棠生狼狈地跌倒在了地上,断掉的四肢受到重创,他惨叫出声,却也只能着少年的血几乎流尽,听着少年呼吸渐渐微弱下去,清亮的眼睛中光芒逐渐堙灭,瞳孔涣散。
可即时到了这样的时候,他也依然嘴角带笑,好像想到什么很开心的事情,轻快地呼出一口气,说:
“我终于不欠你啦,父亲。”
这是他第一次对谢棠生喊“父亲”两个字,也是最后一次,好像昭示着两人的关系从今日起,就被他耗尽自身全部的血液为引,一刀两断,分道扬镳,永不相见。
从此他的“家”不再包含“父亲”,他撒娇时讨要的怀抱,也不会朝着谢棠生的方向,他对别人的爱中,也将永远失去属于谢棠生的一份。
谢棠生之于他,不再是“父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昆仑长老,也不再是任何人。
他不再因为出生,不再因为家世,不再因为权力亏欠谢棠生一丝一毫。
可是谢棠生欠他的东西,却根本还不完了。
即使做牛做马。
在这一刻,谢棠生模糊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有个孩子,依稀在别扭之余,其实偶尔……也是想要靠近一下他的。
他会偶尔偷偷打量自己高大的父亲,去丈量他宽厚的肩,去艳羡其余那些被父亲背在肩头的孩子,去伸出手……像是想要牵住他。
彼时他还那么小,掌心只有团子那么大,父亲的手可以轻而易举地包裹住他娇小细嫩的手,上面粗糙的老茧会磨得男孩疼得龇牙咧嘴,但是他却不会放手,任由父亲牵着着自己,走过那长长的、人生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