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燕识风忽而愧疚起来。
决意背叛父皇时,他不曾愧疚。亲手杀死穆归礼时,他亦不曾愧疚。
可是此时此刻,幼弟在他的怀中不断挣扎踢打,谢莹在他的面前不停卑微祈求,使他实在无法狠下心害他们母子分离。
稚子无辜,寡母无辜啊……
谢莹大抵已经有所预感,猜到这一别就是永别,拽着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肯撒手。
见祈求无用,她又开始咒骂。骂穆归礼狼心狗肺,容不下自己的血亲兄弟,此事一旦传扬出去,他必被天下人唾弃耻笑。
江御暮走到谢莹身前,抓住她的右手放在托盘上,冷声道:“掀开看看。”
谢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双手都有些发麻。她动作僵硬,慢慢掀开托盘上的红布,定睛一看,眼中的悲伤和愤怒立刻变成了恐惧。
红布下面放着另一块红布,但这颜色非其原色,而是被鲜血染红的,其上一片龙纹刺绣黯淡无光,只看纹样便知是从龙袍的胸前位置裁下来的。
“方才忘了告诉贵太妃……”江御暮松开她的手,把托盘扔在地上,“我姓江,家母是得月国镇国长公主。”
闻得此语,谢莹的眼神愈发绝望,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拽着孩子衣裳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了。
“松手。”江御暮正色道,“现在松手,你还可以活命。”
谢莹恸哭着摇头:“不,不!你若要取我孩儿性命,索性便让我陪他一起去了吧!”
江御暮捏住她的手腕,最后一次劝道:“我对你的命没有兴趣。躲远点,我不想在母亲面前动手杀子,别逼我。”
谢莹仍然不愿放弃,哀求道:“我们母子从无争权夺利的野心,不论谁坐上龙椅,我们都只求平安一生,绝不敢暗中作乱。求求您,就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从感性上来说,江御暮也很同情这对母子。可是从理性上来说,她绝对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
燕识风见谢莹护子情切,心内实在不忍,便对江御暮低声问道:“倘若他不做皇子,可有活路能走?”
换言之,倘若让这孩子和他、和林晏秋一样,改名换姓,舍去皇子身份,江御暮能否留这孩子一条性命?
谢莹见他主动开口求情,便知事有转机,观察片刻,果见江御暮有所松动。
她连忙抓住这个机会,跪在江御暮身前剖白道:“我儿不是皇子!我儿原本就不是皇子!”
江御暮闻言不解:“什么?”
谢莹哭得浑身卸力,瘫坐在地上看着燕识风怀中的小童,用轻至气音的声量祈求道:“能不能……先让这孩子去偏殿睡一会?有些话……我不想让他听到。”
语毕,她又拽住江御暮的裙角抽泣道:“您先别杀他,好不好?”
江御暮思忖片刻,让燕识风先抱着孩子站到门口去,她再带谢莹走到榻边。两厢距离虽然拉得足够远,孩子却没有离开母亲的视线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