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想反驳,可是扪心自问,又觉得她这番话不无道理。
穆归衡的确被他保护得太好了,所以才那样天真。皇帝能护他一时,却不能护他一世,他终有一日要自己面对险恶的朝堂,不能不早早开始历练。
更重要的是,以穆归衡的脾性,绝不会与涵州的官员同流合污。让他出任钦差,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皇帝沉默思索良久,终于答应了下来,即刻明发圣谕,命百官捐银筹粮。不过他并未即刻宣布钦差的人选,不知是不是尚未下定决心。
消息一出,朝中与民间都议论纷纷。数日下来,所筹银钱只有数万而已,远远没有达到皇帝的预期。
费红英私下给穆归礼递了话,让他弹劾几个贪污受贿的官员,借此迎合圣心。
穆归礼旋即照做,果然得到了皇帝的夸奖,连带着几次抄家的肥差都落到了他手里。他也没有独吞油水,悄悄给费红英分了一成。
这些日子里,江御暮和穆归衡时常待在京郊的粥棚,偶尔能看到押送人犯的队伍,每每询问,都是被抄家流放的贪官。
穆归衡见之不由感叹:“天子脚下,竟也藏污纳垢至此。”
江御暮幽幽道:“他们要是不那么吝啬,也许还不会遭此劫难。”
“吝啬?”穆归衡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遭此劫难,难道不是因为贪心么?贪心与吝啬,应该不能混为一谈吧。
江御暮望着囚车远去的方向:“自从陛下下旨以来,城门口日日张榜,将哪位官员捐了多少赈灾款写得一清二楚,咱们都瞧见了。”
穆归衡一点就通,恍然大悟道:“被抄家的官员,都是不曾捐银的官员!”
江御暮点点头,哂笑道:“如此一来,官员们即便榜上有名,怕也无法安心了。为了保住乌纱帽,肯定会继续掏钱,多多益善。”
城门口每日清晨换榜,事实果然如她所料。
穆归衡不禁感慨:“我确实不适合做储君,更不适合做皇帝。”
比起在难辨清浊的朝堂里与臣民玩弄心术,他更怀念上辈子的恣意潇洒,快意恩仇。
百官筹集的赈灾款一日多过一日,钦差的人选却迟迟没有确定。
枕席之间,穆归衡曾与江御暮深谈一次,提出:“我若能奉旨出使涵州,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带你一起离开京城。待救灾事毕,咱们便寻个机会金蝉脱壳,如何?”
如今时机已然成熟,江御暮自然不会再阻止他离京。
得到妻子的支持,穆归衡次日一早便出现在了朝堂上。
官员们见到他,都有些不解:太子殿下不是从不过问政事么?今日怎么有雅兴上早朝了?
穆归衡顶着百十道疑惑的目光,朗声道:“启禀父皇,儿臣自请出使涵州,赈灾济民,以解您心头之忧。”
皇帝久久地望着他,见他目光坚定,不由在心中暗道:稚子天真,是该多加历练。归衡啊归衡,迟早有一日,你会认清自己的蒙昧,拜服于朕的明智。
“准奏。”皇帝轻轻吐出两个字。
穆归衡有些不敢相信,事情竟如此顺利?他还以为自己需要磨破嘴皮子,才能劝得皇帝放他离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