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坐稳,穆归衡才接着问道:“既然如此,为何逃去京城的流民绝口不提山匪,反而都说涵州遇了旱灾呢?”
周祥欲言又止,不知在担心什么。
穆归衡正色道:“你不必有什么顾虑,直言便是。”
周祥这才开口:“殿下有没有想过,既然这三年来,周刺史曾六次上书朝廷,言明涵州山匪之害,陛下却是为何从无回应呢?”
穆归衡也觉得奇怪,如果说皇帝对旱涝之灾不管不顾,是因为舍不得花费大笔银钱赈灾,倒是说得通。或许在他看来,天灾不可能年年都有,既然今年遇上了,就算他们倒霉,死一批人也就没事了,不会给皇帝造成其他麻烦。
但匪灾不一样。
若不早早斩其根基,而是放任他们的势力不断扩张,便终有一日会给朝廷带来难以遏制的疾患。
退一万步说,就算皇帝认为小小山匪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最多能做到盘踞一方,无力给他的统治造成根本性的威胁,他也不可能只作壁上观吧?否则不是相当于把整座涵州城都拱手让人了吗?
想到这里,穆归衡不禁疑道:“你们确定那些奏折都送到陛下手中了吗?”
周祥一拍大腿:“微臣就是在怀疑这一点!”
他左右看了看,满目防备地压低声音,稍稍向前倾身道:“殿下您也知道,地方官员的奏折并不能直接呈到陛下面前,送去京城以后,要先经过阁台的筛查,确认官印无误,才能统一交给陛下。也就是说,阁台的官员能看到每一份奏折的内容。”
穆归衡会意:“你是在怀疑——阁台有人从中作梗,私自拦下了周望安上报匪灾的奏折?”
周祥点点头,唉声叹气道:“倘若真是这样,想必此人身后一定颇有势力,说不定早就与这些山匪有所勾结。正是出于这一层考虑,周刺史才会遣人私下告知那些有意外逃的百姓——倘若去了京城,千万不要乱说话,否则一旦得罪了暗处的虫豸,只怕要遭到他们的报复。”
江御暮继续给他递话:“若真有人从中作梗,他为何不拦下这次报灾的奏折呢?”
“微臣觉得原因有二。”周祥掰着手指头答道。
“一方面,这份奏折并无一言半句提到山匪之事,即便呈交陛下,也不会暴露他们的踪迹,所以没有必要阻拦。”
“另一方面,如果陛下信以为真,派遣钦差前来赈灾,这些山匪便可趁机杀人抢粮,从中渔利。”
语毕,周祥已是满面愁容,规劝道:“殿下,此地距寻雁山已不足百里,又是一片平野,无遮无蔽,您今夜在此扎营实在太过危险,还是尽快随微臣入城去吧。有城墙拦着,他们不敢太过放肆。”
穆归衡知道,他迟早要带兵与山匪一战,但不能在今夜。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将赈灾银粮安全送入涵州城内,绝不能出岔子。
于是他唤来石涅,严肃道:“传令拔营,所有人戒备外敌,加快脚程,夜入涵州!”
出发前,穆归衡特地将自己的长弓和箭筒交给江御暮。
“比武招亲那日的弓?”江御暮掂了掂分量,又试了试手感,都很熟悉,“你给我这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