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不像太业余的爱好者会买的琴,起码不会是初学者的第一把琴,倒不是难上手,而是贵。一般人刚接触或者玩一下的话一般会选一两千的琴,芬达美专二代价格他当年买是一万多……也许现在已经降价了。
他有过一把同款琴,这琴刚出的时候他咬了咬牙买下,等了两个多月等琴飘洋过海来到他身边,买下它的原因很简单,他觉得这把夜空颜色闪闪发亮的琴和夜这星很相衬,当然琴的音色相较其他的贝斯要再清透一些,没那么闷。
收到琴的当晚他就爱不释手地练了整晚,说来也怪,那天灵感就像喷泉,他只花了两个多小时就做出了一首歌的粗略的旋律编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弹这把琴,整首歌本来是偏抒情的,像宁静的夜幕,但贝斯线此时不像其他歌一样只是作为不太有存在感的底,更像划过天幕的流星。
李萤心满意极了,然而给歌起名的时候卡了壳,总不能叫暗夜蓝贝斯之歌。他一向是个起名废,不过他联想能力很强,想着买这把琴是因为琴和乐队名字搭,那四舍五入一下因为这把琴而写出来的歌怎么不能算和乐队有点渊源呢。
于是他装模作样说自己为乐队专门写了一首《夜这星之歌》,但因为名字太土被陈悦驳回,后来就略称《夜这星》。
有了曲子和意象之后李萤心才慢慢往里头填词。
“夜这星”其实是日文单词,意思是流星,上了大学正式找了长期的鼓手成立乐队那天,看到新闻说哪里哪里有狮子座流星雨,李萤心说想不出名字的话我们乐队就叫流星吧,又还是陈悦在那叽歪个不停,说不能这么直接,要起就得起那种让人一眼看过去根本看不懂的名字,这样才比较装逼。
然后身为唯一一个会一点日语的老二次元陈悦查到了流星的日文汉字,说就叫这个吧,读起来很不通顺,会给人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又过了几年,他写出了这首和乐队同名的歌,在往歌里填词的过程中经历过无数次删改,最崩溃的时候他在文档里胡乱写上了“我对着流星许愿,许点什么愿呢,实在不行许愿我们乐队来个稳定常驻的好声音主唱吧啊啊啊写不出来好烦啊”,写完当然是又赶紧删了。
没有常驻主唱,是他那段时间比较大的烦恼。
不过后来,流星可能确实听见了他的愿望,在他好不容易写完这首歌,和其他成员在学校里表演结束,有个一看就是大一新入学的、在军训时晒得黢黑的学弟在他们收拾舞台时蹲到了他旁边,问他:“你好,请问刚才第二首的歌名叫什么?网易云能搜到吗?”
他们连着演了好几首,一时之间李萤心没反应过来,跟个复读机似的重复:“叫什么来着?”
学弟哼了一小段。
这是个露天快闪舞台,位置在学校商业街中段,来来往往的学生吵吵嚷嚷,但很快李萤心听不见了这嘈杂的背景音。
他有种强烈的直觉,不能放过这个学弟,他飞快地掏出手机,点开二维码时手不知为何在抖,以至于点了好几次才把页面打开:“扫我一下,加个好友,等下告诉你歌名。”
……
倒是蛮巧的,徐斐然居然在用这把琴,不过李萤心不可能提这个事,于是只对徐斐然随口感慨了一句:“没想到你是贝斯手。”
贝斯手本人还没什么反应,旁边的鼓手张逸驰惊叫起来:“aazg!老师你竟然知道那是贝斯,刚才隔壁班有人来这边串门,还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们乐队要安排三个吉他手。”
李萤心:“……”大意了。
贝斯手笑话永不过时,王诗恩和另一个同样背着吉他的男生覃思明哈哈大笑,徐斐然对着他们龇牙咧嘴。
闹完之后徐斐然转回身来,竟然很认真地问李萤心:“老师为什么会因为我是贝斯手而意外啊?”
“……没有意外,随口说的。”本来李萤心想的是,徐斐然看起来挺活泼的,贝斯在台上又不能蹦又没存在感,确实不像她的风格,不过他不打算再说更多了,免得又被这群敏锐的小鬼抓到把柄,于是他轻巧地转移话题,“不是说让我来看排练吗?演一遍我看看?然后早点回宿舍休息。”
“好嘞!”
李萤心说着把门关好,本还在插科打诨的几个孩子们迅速地各就各位。
很多歌都是先出一段吉他,甚至有些歌贝斯出得晚,贝斯手会因为第一段没贝斯而在台上无所事事。
但他们演的这首歌,是由徐斐然先开始的。
李萤心挑眉,这还是首贝斯前奏的歌。
她的指法看起来还有些稚嫩,但还算流畅,只是……
前几个音出来时,李萤心就感觉不太对劲,有点耳熟,但用同一个和声走向的歌多了去了。等徐斐然又弹了两个乐句,鼓和吉他也接上时,李萤心感到世界上的巧合有时候真的多到荒唐。
他们演的就是《夜这星》——之前徐斐然填报名表,曲目写的是待定,后来李萤心都没有再关注他们节目练习的进展,被选为艺术节正式节目之后各种事宜都是由学生会的干部去对接,李萤心确实不知道他们会演这首。
当然,也不奇怪,毕竟徐斐然是俞沅的狂热粉丝。
他只是觉得好奇妙,在他放弃音乐的若干年后,在本来应该与音乐毫无关系的世界里,他的学生抱着一把当年他也有过的琴,在他面前演奏他的唯一一首得意之作。
李萤心无声地叹了口气。
如果知道要演这首歌,他还真不一定会刻意顺路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