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愿锋利的高跟鞋踩在走廊里,发出哒哒的轻响,她进入病房,陪床的护工识相出去望风。
止痛的液体通过静脉注射一点一点进入路嘉易的体内,却足无法缓解他内心的惊恐。
维持在那张年轻面孔上的镇定,在见到施愿的刹那悉数崩塌,转变成一种我见犹怜的、如同即将被风吹落的雏鸟看到离巢亲鸟归来一般的期盼:“施小姐,您终于来了!”
施愿十分清楚他究竟在期盼着什么。
展开的折叠椅和病床之间留出了可供一人进出的缝隙,联想到不久前那名男护工还坐在这张长椅上,施愿略带嫌弃地选择站立,居高临下地看向路嘉易:“这是怎么了,满头冷汗的?”
一整天没进食,轻微的眩晕感围绕着路嘉易,胸腔闷痛,喉咙作呕,他说不清这些不舒服到底是车祸造成的,还是闭上眼仿佛仍然处于生死一线的恐惧感带来的。
他勉强回答施愿的问题:“请您不用担心……可能是止痛泵的副作用。”
“既然不舒服就应该早点休息,究竟是有什么要紧事,大晚上的还要把我叫过来?”
客套的关心完毕,就应该进入正题。
施愿抱起手臂,仿佛对青年叫自己过来的因由一无所知。
路嘉易看了眼观察窗外的走廊,确定那位人高马大的护工没有在附近,才扯开苍白的唇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施小姐,我知道一直以来,您都对我很好,给了我保姆不该有的待遇。”
在坦白罪行前,为了从轻处理,打一打感情牌,是很常见的模式。
施愿耐着性子听路嘉易长篇大论说完一些感激于她的真情吐露,在走神思考起要不要打断让他直接说重点之前,路嘉易总算抖索着长睫,认错似地垂敛下颌:“可是我对不起您,施小姐……就像您在选我进入您家时猜测的那样,我的确是黎晗影先生派来监视您的眼线。”
已经知晓了很久的秘密,今天终于被验证。
施愿的心冷静得可怕,只是始终想不明白,黎晗影为什么不掩藏他跟路嘉易的关系,反而一开始就大张旗鼓地选择他作为快递员,来每天往她的家里赠送象征道歉的黄玫瑰?
她尽量表现出震惊,这些略显悬浮的表情,传入满脑子被内疚占据的青年里,更叫他平添无数不安忐忑:“是黎晗影先生吩咐的,只有我的身上带着一点似是而非的跟他的关联,他的两位兄弟就会把注意力放在我这里,多番求证我来到您身边是为了什么,这样才能给他留出时间。”
路嘉易将真相交代得极为模糊,不过施愿并不认为是他有所隐瞒的缘故。说到底,路嘉易于黎晗影而言,仅仅是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更深的布置根本没必要向他说明。
至于为什么黎晗影不担心,在知道路嘉易与他有过接触后,自己会不同意路嘉易成为别墅的新任保姆——根据这一年与逐渐露出真面目的黎晗影的相处,施愿猜测,大概因为他太过了解自己当时听见黎晗影三个字就草木皆兵,又急于用尽办法摆脱这种畏惧状态的矛盾心理。
路嘉易接过黎晗影的订单,往她这里送过花。
这是摆在明面上,随便一查就能知道的事,如果为了这点,她拒绝聘用各方面都完美符合保姆条件的路嘉易,就说明黎晗影在她心里造成的影响根本不轻——
可是那个状态下,自己又怎么可能承认被黎晗影吓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事实?
路嘉易短短的几句话,施愿就理清了黎晗影安排这一步的因果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