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施愿现在的身价,自然不会把一辆不到百万的买菜车放在眼里。
她听着路嘉易的道歉言辞,眼中看到的却是对方每个微表情都在散发出欲言又止的气息。
“知道了,你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赶紧养好伤,别的不用太过在意。”
“我还有事要回去加班,你这边出现任何问题直接打电话给我就行。”
她佯装未曾察觉青年的言外之意,只就着身体情况关心了几句,让他带薪休假直到康复为止,又按铃吩咐医院给他安排了一个专业护工,然后起身利落地推门离开。
……
回到车上,施愿仍然坐在后座,彼此一时无话。
没过多久,黎晗影又不死心地重提被她否决的建议:“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小路成了这个样子,这段时间你也不可能亲自干家务做饭,要我说,还是换个更沉稳能干的保姆来吧。”
“愿愿,信得过的话,你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给你挑个更好的。”
施愿并不接话,沉默就是她最分明的回应。
她半阖双眼养了会儿神,又意识到黎晗影正在通过后视镜观察她的反应,于是将头扭向车窗那边,不紧不慢地说起:“前些日子赵善萱醒了,你知道吗?”
黎晗影殷切的笑容微微一滞,摇头道:“我不清楚,没太关心。”
“醒是醒了,也不用再做植物人了,就是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连她父母都不认识。”
墨水蓝的西装裙下,施愿将双腿迭起。
架在膝盖上的小腿向下,包裹脚掌的银色尖头高跟鞋,在昏暗的空间内带出一点刺眼光亮。
她的话也如这点光亮般不合时宜,“其实我一直觉得当年那场车祸发生得很凑巧,凑巧到简直不像个意外。不过,我几天前去看望赵善萱,她却说忘了也就忘了吧,现在只想安稳度日。”
“挺奇怪的,从前她是那样争强好胜的性格,失去记忆竟然变得人淡如菊了。”
从施愿刻意转到这个话题开始,黎晗影的视线就没有再透过后视镜与她对望。
他驱车离开医院的地下车库,补交了停车在这里所产生的费用,迈巴赫重新行驶在赫海这座国际大都市车水马龙的街头,他的面孔迎着璀璨皎亮的路灯光线,淡淡启唇:“其实我挺能理解赵善萱的心情,人最重要的还是当下的日子,过去的事实在没必要计较那么多。”
“就像我,如果我非要计较,或许我和阿烈大哥他们,都还活在长久无休的斗争里。”
什么不计较,什么重要的还是当下,这一年过去,每回见到她和黎晗影相处,黎闻烈的眼中总是会出现压抑的阴暗和妒怒,也只有黎晗影,还在坚持遵守表面上这种自欺欺人的和平共处。
施愿在心中发出冰冷的嘲笑,嘴上却故意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如果还保留着车祸时的记忆,谁知道她会不会执着于找出一个真相,又会不会因为那个所谓的真相伤上加伤。”
“不过话说回来,她和小路的车祸经历,还真是相像。”
“像到我差点以为是同一个人买凶,想要把他们两个都干掉。”
施愿的感叹传入耳中,黎晗影没有说话,只是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意不及眼底的弧度。
……
说到底,路嘉易受伤住院,唯有施愿才会烦恼自己的生活秩序被打破。
别墅难得可以过上二人世界,黎晗影将迈巴赫停进地下车库,一同乘坐电梯上来,又缠绵地从后面抱住她的腰身,语义委婉地暗示就她一个人自己不放心,今晚可不可以留下。
施愿体会着矫健而温暖的体温,透过相贴的布料传入感官之间,脑子里浮现的却是路嘉易有口难言的脸——这是一个绝佳的讯号,自己留他在身边这么久,他总该是时候给予一些回报。
施愿思考起自己应该在什么情况下再逼迫路嘉易一把,而久久没有等到回答的黎晗影,再度俯下脖颈,轻轻吻了吻她的侧颊:“宝宝,怎么不理老公,在想什么?”
“今天为了看望路嘉易,我起码浪费了一个半小时没有加班。”
没有心思来享受肉欲的施愿抬手挡开他的脸,声音清醒而冷淡,“你还是回去吧,你应该知道,如果该做完的工作完成不了,我会强迫自己整个夜晚不睡觉。”
施愿的提醒将黎晗影从对她的迫切渴望中拉回,他的脸颊抵着对方微凉的掌心,透过展开的洁白指缝,施愿只留给他一双望向书房的方向,缺乏情感与温度的眼睛。
一年前,是他想要借助黎氏集团主席的位子,将自己和施愿的利益彻底捆绑在一起。
一年后,施愿遵循他的意愿成长得很快,处理公事也不再那么磕磕碰碰,她的性格从浅薄、自私、缺乏城府开始走向完美,在感情方面却始终没有露出半点软化的迹象。
黎晗影不禁有些惶恐,这样下去,自己终其一生都只能收获一具名为施愿的空壳——她的内心对他的敞开程度,甚至还不如当初算计利用他的时候。
一想到这里,黎晗影灵魂深处那个被道德和理智枷锁束缚起来的另一面,就情不自禁试图发疯,只恨不能用尖刀剖开胸膛,剜出心脏,向她证明自己炽热虔诚的爱意。
“愿愿……”
他再次开口,用更加低声下气的声音呼唤施愿的小名。
而下一秒,施愿却用一句话将他的所有请求封死:“黎晗影,是你让我坐上了集团主席的位置,把我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难道你不明白,许多事情开弓就没有回头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