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溟说收房租,本来就是逗杭宁玩的。
他看了一眼神色认真的小孩,随口答道,“看你表现,以后再说,表现好可以打折。”
杭宁有些懵,“怎么才算是表现好?”
宗溟只是随口一说,杭宁这么懂事的小孩,根本做不出任何算是表现不好的事情。他见杭宁依然是一副认真模样看着自己,故作思考了一会儿,又忍笑说了一句,“不挑食。”
杭宁听到这个要求,更懵了。
而且,刚刚宗溟是不是又笑了,还是看错了?
宗溟低头看了一眼被他几句话说得摸不着头脑的小孩,眼中笑意明显了许多,“走吧,我带你看一看这个房子。”
宗溟在市中心的这个平层确实很大,但能住人的房间就只有一个主卧和另一个客卧,其它空间全部被视野极为广阔的会客厅以及各类功能区域占据了。宗溟带着杭宁一路走走看看,让杭宁感到意外的是,这所房子里居然还有一个非常漂亮的藏酒室。宗溟似乎是看出来了杭宁的意外,他顺口解释了一句,说只是觉得好看,所以就设计了一个。
杭宁莫名觉得,宗溟这个人好像也不是完全的严肃刻板,有时候还挺有趣的。
宗溟带着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杭宁,仔仔细细把整个房子全部看了一圈,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随之也熟悉了不少。在看完所有区域之后,宗溟最后是停在了自己的书房门口,并且介绍了一下这个房间的用途。
宗溟的书房并没有关门,他显然也不介意杭宁进入,在问询杭宁想不想进去看看并且得到肯定答案之后,宗溟做了个请的手势,甚至让杭宁自己走在前面探索。
宗溟的书房面积依然很大,整体风格也偏厚重,除了引人注目的大书架和办公桌之外,比较吸引人的还有一个装饰用的展示柜。展示柜上面布置了很多摆件,每一个看起来都很名贵,而且很像是宗溟个人的风格,全部都有一种沉稳的质感。
杭宁对书架上的那些书不感兴趣,倒是挺喜欢这个展示柜。
他一个一个格子的认真观赏,没想到在这些低调奢华的展品中间,居然还摆了个普普通通的玻璃罐子。
其实这个玻璃罐子造型还挺别致的,浑圆透明的玻璃罐,上面封着一个圆球状的软木塞,而玻璃罐子里面,居然安静的躺着两颗糖果。纯金色的糖果外皮,被做成了俏皮可爱的蝴蝶结模样,上面还有咖啡色的编号标识。
杭宁有些惊讶的转回头,看向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宗溟,“这个糖果我知道,它换包装很久了。”
宗溟对于杭宁认识这个糖果有些意外,毕竟如杭宁所说,这个牌子的糖果更换包装已经许多年了,杭宁那个时候应该还很小。
杭宁重新看回玻璃罐子里的金色糖果,边回忆边说道,“我小时候跟我妈妈住在国外,她性格比较严厉,我很害怕她所以都比较听话,但小孩子么,总有忍不住大哭的时候。我记得我小时候每次如果哭得止不住了,我妈妈就会给我这个糖果,所以在我的感知里,这个糖果的意思等于‘别哭’。”
宗溟听到杭宁的讲述,有些惊讶地看向了那个玻璃罐里的糖果。
这两颗糖果是在他九岁那年得到的,在他妈妈的葬礼上,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居然把它们留存了这么多年。
宗溟记得他妈妈的葬礼是在秋天,那天的天气并不好,阴沉沉的,但没下雨。
那一年宗溟九岁,他穿着白色的孝服站在父亲身边,灵堂里有很多人,有些哭声震天,还有一些面露同情,可怜他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那时候还很年少的宗溟,并不感觉如何伤心,甚至觉得是一种解脱。他像个局外人一样,麻木地看着前来吊唁的每一个人,他们虽然形形色色,却都悲痛至极。
在这些人中间,有一个年轻女人让宗溟印象很深。
那是一个容貌和体态都极漂亮的年轻女人,她走在人群中,像白鹤之于云端。比起看起来万分悲痛的其他人,她却自始至终都淡定平静,她不与任何人寒暄,甚至没有给自己父亲半个眼神。宗溟看着她鞠躬上香,独自而来,独自而去。只不过在她离开的时候,还是回头多看了宗溟一眼。
宗溟以为这个年轻女人只是偶然飘过的云,没想到几分钟之后,她又重新走了回来。
她站在宗溟面前,依然是那副不染凡俗的模样,她没有讲话,只是把两颗金色的糖果塞进了宗溟手中,然后再次转身离去。
在许多许多年后,宗溟想,原来她当时想说的是“别哭”。
宗溟感受到杭宁望向自己的目光,从浮尘往事抽身而出。他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特别好看的小男孩,慢慢将杭宁的眉眼与记忆中那位冰洁渊清的年轻女人重合在了一起。
宗溟记得当时在年轻女人离开的时候,有两个母亲的好友聊过几句。她们说她是杭归宜,母亲最得意的学生,天赋卓然、艳冠京华。
宗溟将杭宁与杭归宜联系在一起,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杭归宜的前夫是全华国最知名的推理悬疑小说作家聊无味,而聊无味的母亲是著名舞蹈艺术家念君湘,不久之前,念君湘老师辞世,整个文艺界同悲同戚。
宗溟在这一刻,几乎可以完全确定眼前的这个小孩是谁,他得到的两颗糖果,本应该是这个小孩的吧。
宗溟抬手,轻轻揉了揉杭宁柔软的头发,语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温和。
宗溟:“杭宁,这两颗糖果是你妈妈送给我的,如果你妈妈叫做杭归宜。”
杭宁惊讶的看向了宗溟。
宗溟并没有把从前那些不愉的事情讲给杭宁听,他只是简单地解释道,“我妈妈曾经是位舞蹈老师,你妈妈是她的得意门生,这两颗糖是你妈妈送给我的。距离那次见面过去的时间太久了,直到刚刚再看到这两颗糖,我重新想起你妈妈,才发现你和你妈妈长得其实很像。”
杭宁九岁被送回华国,他和自己妈妈确实如他所说般不是很熟,她妈妈唯一证明自己存在感的时候就是三五不时往他银行卡里打钱的时候。
即便杭宁现在知道了自己和宗溟之间还有这样一种关联,但他仍然没有打算主动联系他妈妈的想法,甚至他并没有把这层关系当做很重要的事情。虽然自己妈妈是宗溟妈妈的学生这件事有点奇妙,可杭宁觉得他和宗溟的关联只是来自于彼此,并不是依靠两个母亲。
如果说杭宁唯一怀有的心境变化,那就是他更信任宗溟了。
杭宁白天时候四处辗转,期间甚至还打了个架,他身体和精神都处在一种疲累状态,八点刚过就回房睡觉去了。比起放心安眠的杭宁,宗溟却是想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