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紧紧盯着沈之砚的脸,亦不会看出,那金玉之质在更深的层面上,宛如寸寸皲裂的瓷器,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开来。
阴鸷与偏激疯狂叫嚣,争先恐后从裂隙中蜂拥而出,奈何无法突破最后一层表相,只能发出愤激而无声的嘶吼。
“哦……真是太遗憾了。”
沈之砚慢慢转过头,五官规整不曾位移,皮肉之上,表情分毫不错,带着几分惋惜和怜悯,掌心在她手背覆了覆,继而牵着她继续前行,语气平静淡然:
“人死不能复生,多思无益。”
阮柔的手在那大掌下略一挣动,他五指一紧,回头望来。
“我、有些热,近来总出手汗。”在他的桎梏下,她蜷缩指尖,笑了一下。
“是有点儿凉。”沈之砚翻过手,她的手心柔白细嫩、纹线分明,浸着津津汗液,挽过衣袖慢慢替她揩拭,体贴地柔声絮叨:
“一到夏天你便气虚,回去记得叫吕嬷嬷熬些补汤,天儿虽热了,这山上到底阴凉,小心寒气侵体,回头小日子到了又要难受。”
他低垂眉眼,认真替她擦手,阮柔的目光肆无忌惮落在他的侧脸上。
阮家的事,她不愿毫无凭据猜疑他,重来一次,事关至亲生死,她不会再像前世那般,不加思量轻易做出任何决定。
她知道,接下来半年,行的每一步都需谨慎,当下主动说出翟天修的存在,是不想因隐瞒增深误会,亦不失为一种试探。
心中做出这个决定时,深觉如履薄冰,眼下瞧着他温润可亲的眉眼,她觉得还可进一步尝试。
“若是……”
两人双手交握,阮柔回首迎着朝阳,望向通明殿高高的檐角,挟着一抹轻松的向往,“哪天他忽然回来了,没死……阿娘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沈之砚挂在唇边的笑纹,生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扭曲,皲裂的面具,再也挡不住疯狂的叫嚣。
阮柔的马车停在山门外,沈之砚扶着她上去,“刚想起来,主持说要送我张帖,尊者赠,辞之不恭,我还是回去拿上吧。”
他略带无奈地朝她温笑,“我骑马来的,脚程快,待会儿就赶上来。”
马车辘辘而去,在山间小路上行至拐角,转了个弯消失不见,沈之砚缓步踱至崖边,望向下方盘桓的山道。
过了片刻,马车出现在弯道上。
沈之砚面无表情盯着那车,漆眸冷沉无光。
还在盼着他死而复生么?
他冷冷收回目光,眼帘下垂,默了半晌,叫过白松至旁,低低吩咐几句。
主仆二人同样的面无表情,只白松心里在翻腾,下意识回望通明殿。
白松跟着沈之砚已有八年,是留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暗卫,任何时候只须听命行事,绝不多问,是他唯一信奉的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