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沉入地平线。双桂巷的小院里亮起了灯火。正屋里的木板床已经拆掉,换成了红木质地的架子床,靠在里侧墙角,挂着淡青色蚊帐;窗口还多了个带立式铜镜的妆台。而西厢房也变了样,以前的老家具全扔了,换成了崭新的书桌、大床、椅子。夜惊堂忙前忙后把屋里收拾整齐后,在面窗的书桌前坐下,看着窗外的月亮,依旧没有从下午的‘歹徒兴奋拳’中缓过来。一套拳法学下来,基本上把三娘尺寸都摸清了,都不知道是在学拳法还是在‘学外语’。但拳脚功夫本就是如此,肢体接触在所难免,说三娘是故意的也不太合适,思来想去,只能说三娘没把他当外人。院落里很安静,鸟鸟对新床铺很感兴趣,在上面来回打滚儿,还自己抓着软毯,在枕头旁边圈了个小窝,爪爪朝天躺在里面感受。独自坐了良久后,巷子里总算传来声响:“师娘,你走这么慢作甚?”“哦。在想事情,你惊堂哥回来了……”……夜惊堂收回心念,抬眼望去,头戴斗笠的小云璃先跑进来,扫了正屋一眼后,就连忙跑进去,满眼讶异:“惊堂哥,你怎么给我们也买这么大张床?还有妆台……”骆凝后一步进门,瞧见他在窗口,脸色就是一冷,直接转身走进了厨房。夜惊堂来到院子里,看向好奇打量架子床的云璃:“喜欢吗?”“不错不错,感觉睡三个人都没问题。”折云璃满意打量片刻后,又望向挂在架子床跟前的画卷:“这画儿是买床铺附送的?真没诚意……”“别取!这可是朝廷赐的墨宝。”“啊?!”折云璃又仔细打量一眼,若有所思点头:“刚才还看走眼了,这工笔,确实不俗……”?夜惊堂觉得小云璃也是个马屁精,他来到厨房里,看向不太开心的骆女侠,询问道:“有事儿?”骆凝肯定有事儿,而且是大事儿!她今天偷偷跑去文德桥,找到了王夫人,询问多久调理一次身体。王夫人回答相当直接——有时间就调理,受不了就让他憋着。这什么意思?昨天两次她都瘫了,意思就是每天瘫一次呗?这日子过不过啦?骆凝轻咬下唇,没敢把这个‘噩耗’告诉小贼,只是望向灶台后的一堆黑灰。夜惊堂跟着打量,本来没在意,但细看又觉得不对——这黑灰,怎么看起来像烧过纸……烧纸……?!霹雳——夜惊堂脑子里划过一道惊雷,整个人瞬间崩溃,缓步走到灶后蹲下,抬了抬手,又很是无辜的往向骆女侠:“伱不会把书烧了吧?”骆凝倒是没那么绝,中午夜惊堂走后,她独自在屋里看书。结果书上小贼轻薄完侠女,侠女醒过来后,竟然没收拾小贼!这写的完全就不合理。骆凝觉得不对劲儿,用量子阅读法扫了下后面,结果发现全是不堪入目的春宫图!她都不敢细看,当即就想把书丢了。但小贼又说的很严重,不好损坏书籍,她只能随便找了本闲书烧了,把《侠女泪》藏了起来。瞧见夜惊堂满眼心痛,骆凝轻轻哼了声:“烧了又如何?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书,你就不该看。”夜惊堂用木棍在灰烬里翻了翻,连小纸片都没找到,张了张嘴,很是无助。“?”骆凝瞧见此景都愣了,暗道:我就是真烧了,也是烧本春宫册,你至于比《鸣龙图》被烧了还失魂落魄?“夜惊堂?”“唉……我没事儿。书死不能复生,烧了就烧了吧,我不怪骆女侠。”“……”骆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稍作迟疑,转身打开碗柜,把黑布包裹的书籍取出来,直接丢给夜惊堂,眼神微冷:“既然这本书对你这么重要,你抱着书睡觉去。”说着头也不回走出了房门。?!夜惊堂意识到不对,劝道:“我不是这意思。这书是前朝孤本……”“什么书?!”听见动静的折云璃,从正屋里走出来,结果被怕闺女学坏的骆凝,直接拉着胳膊进入了屋里,门‘嘭——’的关上了。夜惊堂话语也戛然而止,看着窗纸上的剪影,微微摊手,回到了屋里……——皇城大内。月上枝头,宫门早已关闭,辰安殿也安静下来。自窗口,能看到国色天香的太后娘娘,拿着画笔站在画案前,认真勾勒着画卷。红玉穿着一袭男子黑袍,腰间挂着把刀,肩膀上站着只宫里养的小鹦鹉,站在屏风前当模特,眼底很是无辜。虽然鹦鹉和雪鹰长得天差地别,但对写意派的太后娘娘来说,区别不大。东方离人如同德高望重的师长,在太后娘娘背后观摩片刻后,觉得毫无看头,又不敢说,来到窗前负手而立,看向远处的水榭。,!窗外,星河银月落入鸣龙潭内,水榭之中没有灯火。从窗口,依稀可以看到一个红衣女子,独自坐在水榭之中,身上带着股君临天下般的孤傲气势,让人只觉遥遥直视就是在冒犯。东方离人瞧见姐姐习武的模样,眼底带着一丝发自心底的羡慕,就如同看着夜惊堂习武一般。姐姐和她孑然相反,琴棋书画一般般,但习武天赋好到令人发指,因为大魏武风鼎盛,自幼父皇和母妃对姐姐的宠爱就多一点。她自认天赋也不差,肯定有点小嫉妒,但和姐姐这样的天骄比起来,就好似太后娘娘和她比画画的天赋,饶是自幼刻苦埋头习武,还是距离姐姐越来越远。她本以为此生只在姐姐一人之下,结果怎么也没想到,京城能冒出个夜惊堂,短短个把月就以天人之姿,又压在了她身上,还半点不通人情世故,可劲儿奚落她……至于姐姐和夜惊堂谁厉害一点,她心头倒是摸不准,目前觉得还是姐姐厉害,毕竟姐姐以女子之身坐上了自古以来只有男人才能坐上的宝座。自古以来,因失德灭国的君主数不胜数,但被逼宫拉下马的君主却没几个。因为历代君主为了自保,都会挑选一名天赋异禀的好苗子,自幼净身养在身边教导,让其练搜罗到的鸣龙图。大魏也有这么一个人,因为大燕灭国《鸣龙图》丢失,这个人是前朝皇宫的一个小太监,练过四张鸣龙图,年不过十二,独自死守宫城,掩护燕恭帝逃亡。她爷爷擒住小太监后,没有斩杀,而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善待燕氏皇族为条件,让其效忠大魏。小太监答应了,就此成为大魏宫城的‘守护神曹公公’,爷爷离世便守护父皇,父皇离世便守护皇长子。曹公公是大魏君主身边定海神针,姐姐想篡位,曹公公自然就成了一道跨不过去的天堑,哪怕皇长子急功近利遭到朝臣抵触,姐姐又有外戚世家的支持,只要曹公公不倒,皇长子还是进退自如,守不住皇宫也会逃去诸王辖境。她当时要被嫁去敌国北梁和亲,已经绝望了,都准备隐姓埋名潜逃,哪想某天早上醒来,就成了大魏的一字并肩王,自此再也不用担心受制于人。这些事情只发生在十年前那个夜晚,外人只知道是朝臣弹劾皇长子,使其主动退位,并不知道那晚宫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死了多少人;连她也不清楚姐姐如何做到的这一点。但她知道,姐姐比她想象的要强大,外表很骚,但体内却是一座顶天立地的巍峨山野,无论风浪有都大,都不会在皱一下眉毛……东方离人真暗暗崇拜姐姐之际,忽然发现水榭中的姐姐,娥眉轻蹙,用手扶住了额头,显出贵妃醉酒般的娇弱感。??东方离人微微一愣,继而直接从窗口冲出,脚尖轻点碧波,来到了湖心水榭,扶住了蹙眉闭目的大魏女帝:“姐姐?”大魏女帝微微抬手,继而指尖轻勾披肩长发,挡住黑发间那一个不起眼的白丝,随意道:“岔气了,无妨,你继续去忙吧。”“……”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仔细打量姐姐的气色,确定没异样后,才微微颔首……——长夜寂寂。双桂巷里已经熄了灯火。正屋里,青色幔帐放了下来,折云璃穿着鸟鸟小肚兜,薄被盖在肚子上,呈大字型睡在里侧,睡的十分香甜。骆凝侧身躺在床铺外侧,腰间搭着薄被,露出雪白肩头,手中摩挲着翠绿色的玉佩,想要就此睡去,心头的杂绪,却扰的人难以安眠。阳气过盛,不调理容易心浮气躁……高手生死相搏,一念之差便是生死之别……凝儿姑娘要放开点,这种事情,在夫妻之间很正常,这也是为了丈夫,不要有心理负担……唉……骆凝侧耳倾听,不远处的西厢房里,已经没了动静,估计是睡着了。他自己对身体都不上心,我傻乎乎操心个什么……但小贼成天打架,周家、徐白琳可都对他恨之入骨,一个不慎就……江湖中人,不能意气用事,从理智的角度来看,已经帮忙调理一次了,若是半途而废,导致小贼出现意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以后还指望小贼收拾神尘老秃驴呢……骆凝心乱如麻良久,终究是理智占据了上风,暗暗咬牙,无声无息坐起了身……——西厢房里,架子床的幔帐放了下来,衣袍搭在床外。夜惊堂躺在枕头上,身上盖着月白色的薄被,怀里抱着本书,闭目熟睡。呼~也不知几更天的时候,一阵夜风,无声吹进屋里,在帐子上带起水波般的涟漪。夜惊堂随之惊醒,略微睁开眼眸打量,屋里没有半点光线,只能听到帐子外传来:窸窸窣窣~~~脱裙子的声音。?!夜惊堂着实意外,还有受宠若惊。,!很快,帐子打开了些,继而薄被被撩起,柔润香软,无声无息滚了进来,背对着他。夜惊堂闭目装睡。身边人稍微等待片刻后,回头看了下,又准备起身离开。夜惊堂连忙醒过来,凑到耳边低语:“骆女侠,是不是晚上睡不着?”熟悉的轻灵御姐音,自耳边冷冰冰响起:“小贼,你别自作多情。王夫人说今天要给你调理,不然你可能心湖不稳,在和人搏杀的时候出意外;你以为我想过来?”夜惊堂心中很是感动,想了想又问道:“那明天呢?”?骆凝稍作迟疑,冷声道:“明天我再去问。”夜惊堂笑了下,也不多嘴,抬手摸去,发现光溜溜,入手满是细腻,刚摸到大月亮,就被握住了手腕。“嗯?”骆凝低声道:“我过来,只是调理身体,不是和你亲热。你磨磨唧唧,太慢了,我……我急着回去睡觉。”?夜惊堂有些无辜,暗道:这事儿,我也快不了呀……窸窸窣窣~~身边响起动静,转了个身,温热贴在了身上,看动作是想直接上马!?夜惊堂看不到骆凝的脸颊,但知道肯定是——轻咬下唇、满眼无奈、被迫受辱——的小模样。夜惊堂自然不会制止,眼巴巴等着。磨磨蹭蹭~~夜惊堂想抬手,却被骆女侠摁住,只能柔声道:“你这样怎么行。”“行~……”骆女侠声若蚊呐的倔强了一句。夜惊堂双手抱着后脑勺,也不乱动,只是询问道:“一直把云璃弄晕,不太好……”“又不是打晕,助眠的手法,她小时候不老实睡觉,她师父经常这样。”“要不咱们买个新宅子?”“这是你家,你自己拿主意……把这个院子留着……”“好。”架子床内寂寂无声,只有幔帐出现细微涟漪。在安静不知多久后,夜惊堂的声音再度响起:“骆女侠今天不是看了书吗?”“我岂会看那种不干净的东西……小贼,你别说话,不然我回去睡觉了。”“……”(本章完):()女侠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