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这天气忒怪!”尤三儿拢了拢肩上一串的兔子,又捞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珠,烦闷地道:
“都已是秋分,却一日比一日热,现下入了夜,还跟火烤似的!我家那婆娘天天吵着去吾亥山避暑,这眼见着老天爷没有要降雨的意思,十天半月哪能下的山来!索性生意活计也都不要了,去做山里的野人!”
熊二听到此心中直翻白眼,西街谁人不知尤三儿是个耳根子软宠娘子的,口中说着嫌弃,瘦削孱弱模样,却还是硬求着他带路上山打野味儿,只因娘子说了一句:“口中有些淡。”
“哼,这晏京城谁人不知你尤三儿是个宠娘子的,要不是你死乞白赖求着我带你上山,我才不来呢,天气热,活物们不肯动,警觉性也高,要不是我动了些巧思,就凭你,今日再废两倍的功夫,也打不得这些。下山之后,银子需得再加一两。”
尤三儿心里头美滋滋,摸了摸腰上挂着额狐狸,道:“嘿嘿嘿,是是是,这不是家里面娘子凶嘛。多亏了熊二哥,今日进山收获颇丰,要我说还得是你熊二哥是这晏京城里‘这个’的猎户呢。”说着尤三儿从袖中抖出手比了个大拇指,又小声嘟囔了一句:“只是可惜了,没逮住那只大虫。。。”
熊二听罢只觉尤三儿未免贪心了些,心里再次送上了一顿白眼,没有再搭话。
两人一前一后,快要步行至一石桥头时,熊二顿觉周遭安静了许多,连背后惯会搭话儿接茬儿的尤三儿也噤了声,脚步似有似无。
忽然迎面袭来一阵寒意,叫人凭生在这炎炎似是火烧的秋夜抖了三抖。
“三儿,你觉没觉着突然变冷了?”久等没有回音,熊二猛一回头,这石桥上哪里还能见到尤三儿的踪影,连同那一串子兔子狐狸也不见了踪影。
熊二顿时心下打鼓,疑窦丛生又喊了一声:“尤三儿!?”
周遭虫鸣水流均没了声音,更别说人声,熊二立马慌了神,背心冷汗直冒,拎着猎物的手竟也发麻,忙忙加快脚步往前路去。
早先,他确实听闻这一带有妖邪作祟。
近月来,吾亥山上接连失踪了好几个上山采药的药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山上囤居的一伙流氓山匪也不见了踪影。
人们都传言,这伙流氓山匪惯会利用地形穿插迂回,没被官府剿灭,倒叫这怨气深重的妖邪索了命去。
可是他没能经住尤三儿那一包珠子银两的诱惑,凭的迷了眼蒙了心,倒生出几份熊胆来。
他想着,妖邪惯会占山为王,离了地盘能耐减半,离得更远些妖气全无如同丧家犬,况且也没听说下了吾亥山还出事的,那么只要他们天黑之前下了山便安全,说干就干。
哪知最近天气如此古怪,活物难抓,忙到现在才下得山来,天已然黑尽。
思来想去,眼下尤三儿没了踪迹,性命保不保得住都成了问题,还要这活宝还有什么用,连忙“丢盔卸甲”轻装前行。
奔至石桥上,寒气盛极,裹着夜风迎面扑来,呼吸也变得困难。
熊二此时手抖如筛糠,双腿发软,连忙伏下身子扶着桥栏卯起胆子一步步往前挪。
快要行至桥尾时,寒气意料之外的减弱了,正待熊二要放松警惕时,他晃眼一撇,只见石头桥下,一披发女子呆呆立在河边,脸色白如僵尸。
见熊二朝她看去,她似是有感应,竟也僵硬的歪过头来,咧嘴对着熊二戚戚然地笑!!
熊二当即吓得灵魂出窍,管不得许多,拔腿狂奔。
然而等他跑至家中,来不及缓一口气,被家中老娘拉着哭嚎,道是他已五日不曾归家,叫她这老妪好一顿悲痛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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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影斋,玉兰树下,两把藤椅,一壶凉茶。
“阿青,如今几月了?”
“娘子,如今十月初了。”
“今年这天气,还真是不同寻常,往年这时候都该加秋衣了,如今却还这般燥热。”
阿青手中忙完院中的洒扫,又过来端过乔苑珠手中的活计,接着道:“娘子你的秋衣,我早就给你从衣箱腾挪出来,洗好晾晒干,还点了熏香,挂进了衣柜里,不过看样子,应该好长一段时间用不上。”
后面的话乔苑珠没仔细听,兀自摇起扇子,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泡的是金钱草,药香溢口。
树下乘凉心情好着呢,猛的耳朵一阵尖锐嘶鸣,眼前也是花的,钻心疼痛袭来,忽觉鼻嘴间湿润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