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扬起眉梢,也不好拒绝,只得背着手道:“那便走吧。喝了太上皇的茶,朕再去东宫不迟。”
大明宫内。
太上皇用南山雪水煮了一壶普洱茶,分茶入杯中,递到李世民手里。身旁的兕子也不甘落后,捧着自己热乎乎的一碗牛乳,仰头咕嘟咕嘟饮下。
李世民看着这悠哉闲适的一老一小,火气顿消,喝了茶无奈笑问:“阿耶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太上皇笑着唤了兕子:“翁翁说的话,你耶耶未必全信。还是你跟他仔细说一说,那日你阿兄为何穿突厥衣裳,又是如何跟庄户们堆肥,说出那一番话的。”
小兕子向来最喜欢跟人讲故事了。
即便这事儿已经跟翁翁讲过一回,她依旧眉飞色舞,跟李二陛下又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
李世民听过之后,沉默许久,才抬手弹了弹兕子的脑壳:“朕看你这嘴皮子吃,去南山种地委屈了,该去西市说书才是!”
兕子眼前一亮:“真的吗?兕子愿意去,耶耶!”
李二陛下对闺女这种顺杆爬的行为没有一点办法,只好掐着她的脸,咬牙切齿道一句“疯丫头想得美”。
今日天晴,将道旁和屋顶上的积雪都晒化了,顺着屋脊和鸱吻飞流下来的水珠,也带着积分俏皮的生命力。
李世民坐在殿内荫蔽处,望见向阳处的兕子。
他的女儿有一头柔软又乖顺的棕色头发,眼瞳则更浅一些,冬日暖阳照耀下,越发显得温暖真挚,招人怜爱。
可惜,承乾不知何时起,就没有了这样一双眸子。
李世民面对家事,从来都是个感性多思的人。他不能停止思绪,太上皇便只好开口阻拦他过于丰沛的情感溢出。
“安心吧,承乾能想明白本固邦宁,愿意躬身务农事,就绝不会长处阴暗之中。”
“东宫如今势弱,以至于谁都能上来踹一脚。二郎该考虑的是,该如何逐步加强东宫权势,又该对东宫放权到哪一步,才是对承乾和青雀最好的保护,也是最不可或缺的信任。”
太上皇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了拍李世民的手背。
“阿耶没能做好的事,希望你能不留悔恨。”
……
从大明宫出来,李二陛下的眼尾红红的。
他虽一路垂着头,奈何兕子跟在一边,钻在底下仰头探看:“耶耶,你又要哭了吗?因为翁翁拉了你的手吗?唉,我小时候不缺爱,长大了可不能这么性感。”
李二陛下酝酿的那点情绪荡然无存,咬牙切齿道:“你不缺爱,朕看你是欠打。”
兕子一听,吓得立马抱住李二陛下的大腿就要往上爬。
这是大明宫通往东宫的宫道上,来往宫人不少,虽都低头避讳着,李世民也因为在意形象端着架子。
他低声哄道:“阿耶吓唬你的,不打你,快下来。”
兕子这才放下双脚,落在地上,继续蹦蹦哒哒走自己的路。
李二陛下:“……”
一提挨打就爬树的毛病,也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
当阿耶的只觉得一肚子好笑,压根儿提不起半点气恼,只好无奈摇了摇头,叮嘱前头奔跑的女儿“慢一些”。
约莫一刻钟左右,东宫到了。
小兕子轻车熟路,叩门之后,直接越过太子身边的宫人子安,奔向内院大喊:“阿兄,阿兄,我来看你啦!”
“哦对,还有阿耶!”
中院内,李承乾正在鼓捣他那刚弄成型的菜园子。
这片菜地约莫只有二分,西南两边做了树篱攀爬架,打算明年春天种上一些果树苗,以及菜豆和莓类。菜地中央,则用砖石搭建了几个高地不一的苗床,并做好了排水沟渠,引出地头。
最叫李承乾操心的,还是东北角那三个堆肥箱。每个五日,他都要亲自打开,用木叉搅动堆肥,以维持空气孔隙。
今日正好到了通气的时候。
兕子一路跑进来,就看到阿兄举着干草叉,正哼着小曲儿搅和得欢快。堆肥箱内散发出发酵的“美妙”气味,阿兄却一点儿也不嫌弃。
小萝莉倒吸一口气,忍不住捏着鼻子,退后了两步。
李二陛下此时越过中院门也进来了,蹙眉道:“东宫怎么搞这么臭烘烘的,承乾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