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日,兕子敛去面上笑意与童真,肃着小脸仰头看去,径直发问:“长孙司空,长孙冲在家中是不是欺负我大姊姊了?”
长孙无忌这老狐狸一贯藏得住心思,原本正笑呵呵地静待下文,听到这话,表情险些漏了陷。但也只是一瞬间,这位周旋权力场多年的老臣便微微倾身拱手,温和笑答:“怎么会呢,大郎对长乐呵护有加,情真意切,捧在手心里宠爱都来不及。”
“晋阳公主,怎会有此疑问啊?”
兕子拥有小牛犊一般的直觉。
这不是长孙无忌的真话。
她不禁想起了除夕夜前三五日,大姊姊曾经借口想念她们这几个妹妹,特意回宫小住。那时候,阿耶阿娘还满脸欢喜,念叨着“也算是一家团聚贺新年了”。
宫中几日相处,大姊姊一直都是笑着的。
但兕子就是敏锐地察觉到,阿姊并没有发自内心的开心。她变得更沉默寡言了,那几日大雪天,她坐在廊下看着她们打雪仗堆雪人,一看就是大半日,却不从参与进来一起玩。
长乐公主,变得不快乐了。
兕子忍不住开始回忆,夏天回宫的阿姊,眉间有藏着这样似有若无的忧伤吗?
能让阿姊这等出身的人犯愁,怕也只有长孙冲了。
兕子收起打量和试探,一双清亮的眼睛望进长孙无忌眼中,什么也没有说,只咧着嘴甜甜笑一下,道:“只是有些想念大姊姊了。舅父既然这么说,那兕子就放心啦!”
“若是年后得闲,兕子还想请大姊姊带着驸马,一道去南山庄子上小住几日呢。”
长孙无忌也跟着笑了:“听闻南山如今日新月异,公主姐妹情深,大郎自然是愿意作陪的。”
……
年初晌午,长孙无忌乘车回到了齐国公府。
长孙冲今日并未出门,听闻阿耶从宫中归来召唤,只当又有什么新年家规叮咛,叹了口气,从西院往正院去。
自贞观七年尚公主之后,长孙冲便搬来了西院居住。
原本,长乐的公主府已经修造竣工,陛下特许他们二人搬进公主府内,一切如长乐在宫中行事。
是长乐主动提出,愿意住在齐国公府内,这才叫长孙冲心头舒坦一些。
西院仿制公主府而建,甚是气派。
长孙冲慢吞吞行至正院书房内,才跨进门唤了一声“阿耶”,就被长孙无忌伸手赏了个巴掌。
长孙冲怔愣片刻,抹去鼻血,问:“阿耶这又是作甚?”
“问问你自己干的好事。”长孙无忌冷着脸,伸手指向长子,没忍住又踹了一脚上去,“年初我就警告过你,要你跟那小娘子断了联络,可你呢,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竟在我眼皮子底下将人藏在外头,还置办了房地。”
“若非今日晋阳公主探问,我派人前去查验,你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长孙冲原先渐强的气势登时弱下去,解释道:“阿耶,并非她们想的那样。瑶娘如今虽被大赦免罪,家中人却都死绝了,她伶仃一人如何能活得下去。我们到底自幼相识,帮她置办宅邸田产,也算全了一场情谊,并无其他啊。”
长孙无忌冷笑一声。
大郎三天两头就不知去向,想来都是去寻那女子。这样的事情持续了半年之久,莫说是长乐,就是他这个当阿耶的,也觉得是养了个“外室”。
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父子二人对峙片刻,长孙无忌沉声道:“只要长乐觉着你二人有私情,凭你一张嘴说出花来,到陛下面前也是无从分辨。重要的不是你如何想,而是皇家如何想。”
“若还想保住长孙一门荣耀,留着我与你姑母的兄妹情分,你就
趁早做个了断。”
“不然,阿耶自会亲自出手,斩断这孽缘。”
……
贞观十一年的春日来得有些早。
溪水化冻,潺潺东流,灞河两岸的春柳也一夜之间冒出了许多新芽,嫩生生的叫人心头欢喜。
兕子猫了一整个寒冬,终于能够舒展腰肢,褪下厚实的裘衣冬袄,往南山里去放风啦!
也不知过了这两个多月,庄子里的高碳肥料堆得如何了?
小萝莉坐在两仪殿的偏殿内,手上练大字,满心却盘算着出门。这样一心二用到最后,索性将笔一丢,开始查探自己的朝臣好感值。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