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医生说让你好好休息,那要不要我扶你去卧室躺着?现在天晚了,靠窗会有冷风吹进来的。”
“我想再躺一会儿,看看星星,过会儿会按铃叫她们进来帮忙的。”
谢拾青勉力维持着面上的表情,让它停留在担忧和歉疚上面,可她的心已经翻江倒海。
强撑着自己,她说:“那我陪你坐一会儿吧。”
得到的却是拒绝,“不用了,你工作也很辛苦,就快到你平时睡觉的时间了,快回去洗漱然后休息吧。”
她拒绝我。
她拒绝我。
谢拾青从未在钟宁这里收到任何反对的话,她竟不知道,看似礼貌温柔的推拒,会有这么伤人。
而这样的推拒,就出自她认为是全世界最善良柔软的人口中,这使它听起来比任何一句拒绝都要冷漠。
“好吧。”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勉强扯了下嘴角,体贴地叮嘱,“你记得不要躺太久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神态有没有露出破绽,也不知道钟宁有没有看到,更不知道,钟宁究竟有没有在看她。
她站起身,朝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背后的声音。
“拾青,”钟宁说,“你落了这个诚实章鱼。”
谢拾青僵硬的背影转过来,她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期待落空,失望失落,甚至还有一点慌乱和委屈。
巴掌大的玩偶被她拿在手里。
诚实章鱼,在说反话的时候,可以翻到有帽子的那一面。
她可以翻吗?她真的要翻吗?
玩偶浓密的细绒蹭着掌心,谢拾青紧紧握住它,握得骨节都泛白了。
“差点忘了。”她笑了笑。
带上玩偶一步一步走出房间,什么也没说。
房门打开又关上,门锁发出咔哒一声。钟宁全程凝视着谢拾青的背影,神情却是放空的,大脑同样是空的,她只是习惯性地去看,但实际完全没有思考活动。
她真的难受。
心里难受,身体也难受。
没有爱意的吻,还能叫吻吗,或许其他人可以做到,只靠肉欲的驱使,去和旁人做亲密事,可她做不到。
在发生了这种事以后,她做不到毫无芥蒂地像从前那样,和谢拾青相处。
就这样吧。
她需要一定的空间整理心情,谢拾青或许也需要这个,改变是很难的事情,一时间受情绪影响,冲动说出口的话,也不全代表了内心的真正想法,她也需要认真思考究竟值不值得去做。
钟宁忽然有点庆幸她们一直分房睡,不然现在还要开口说搬出去住,想想也挺尴尬的。
她转过头,透过打开的窗户,望向外面的天空。
薄薄的层云丝丝缕缕,宛若被扯开的棉絮,连弯弯的月牙都被挡得影影绰绰,看不分明,星星更是见不到一个。
城市里的光太亮,本来就看不到星空。
钟宁长长叹了口气,没叫人扶,自己慢腾腾挪到卧室去了。
回到房间。
谢拾青的心里翻滚着熊熊的怒火,这愤怒灼烧着她,驱使着她的四肢,让她试图做出一些破坏的举动来。
摔打东西被认为是精神状况不稳定的行为,她也无需遮掩这一点,长久以来的病痛折磨,早已将她的大脑烧坏了,精神扭曲了,反倒是现在对外这样彬彬有礼的模样,才是她凭靠着非人的意志力,强行拖拽着自己的身体,操控每一条神经,伪装出来的样子。
燥郁的感受,是折磨人的暗火,就像是把人放到小火的油锅里慢慢地煎,久久地熬,试图榨出身体里的每一滴水,要把一个人活活烤成干瘪的一团。
人怎么会不疯呢?
要问谢拾青,她的回答绝不犹豫,是复仇的鞭子抽打着她,让她继续前进的。
假如要给这世上的痛苦排个名字,谢拾青绝对要把从高处坠落放到第一位上来。
失去权势,失去地位,承认自己的无能,眼拙,承认自己不如别人,折断傲慢的脊梁骨,被人指着鼻子讥讽,简直是比死还要痛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