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历经一个半月,从春走到夏,唐芙的马车终于在蜀中蒲江的一座宅子前停了下来。这就是傅毅洺曾跟她提过的那处宅院,找人精心修整过,比起京城的武安侯府也不差什么,而且还比武安侯府要大一些。武安侯府因为地处京城,按规制怎么也不能太逾矩了,自然不像公主府那般占地宽广。而蜀中这边因为连年灾害,土地便宜很多,各个城镇中空置的宅院也不少,傅毅洺就买下了几座,全部打通,建起了如今这座院子。浦江城当初是受灾十分严重的地方,十室九空,即便灾后也很少有人愿意回到这里对它进行重建,因为耗费的人力物力实在太大了,有这功夫还不如换个地方重新安家。傅毅洺见这里虽然受灾严重,但交通却十分方便,不舍得放弃这个地方,就在这里扎下了根,置办了这套宅院不说,还把庆隆帝派给他的那些人打散,装作普通百姓,开始重新修整这座城池。凡事一旦有人带头,后面就好说了。他是京城的权贵,蜀中就算遭了灾,也不乏有想要溜须拍马的官员和乡绅,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多少帮着出了些力。于是蒲江这个原本会被遗弃的地方,倒成了多个受灾城镇中最早恢复过来的,现在俨然成为周围最繁华的城镇,不断有人来这里安家,往来客商也多以这里为歇脚和倒卖货物的地方,蒲江非但没了受灾的模样,还比以往更加繁华了。傅毅洺将唐芙从车上扶了下来,带着她在宅子里四下走了一圈,放眼望去亭台楼阁廊桥水榭,说句十步一景也不为过。唐芙显然很喜欢这里,走路的步子都比以前轻快了不少,一路提着裙摆就跑到了一处水榭上,直呼这里好漂亮。傅毅洺跟着走了上来,笑道:“我原本没打算修成这样,只是觉得这里的地便宜,就多买了点,随便收拾收拾能住就完了,但那些官员和乡绅为了拍我的马屁,一个个对这宅子比我还上心。”“我一想反正也不用自己出钱,随他们折腾去吧,就折腾成现在这副模样了。”他当时需要用这些人,推拒了反而会让他们心生顾忌,猜不透他的想法,索性就全部收下了。他的宅子一建成,紧跟着就有其他人搬了过来,且还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一来,其他各式各样的人就全都闻风来了,大街小巷都热闹起来,原本无人问津的重灾区成了人人争抢的灾后重建之地,来晚的人反倒不一定有机会在这里安家落户了。蒲江城一恢复,周边的小城镇自然而然也就跟着有了人气,现在从这里往北的几座城镇,几乎都见不到流民的影子,大家安居乐业,渐渐从灾难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若非是本地人,已经很难从这里看出当年受灾时的模样了。唐芙笑着看了傅毅洺一眼,渐渐又从他身上觉出了一些其它的东西,她没有说,但欢喜和赞赏都写在了脸上。她在水榭里待了一会,便跟傅毅洺一起出来往正院去,走在游廊上的时候忽然转过身来,一边倒退着往前走,一边问道:“阿珺你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饭吧。”傅毅洺一时间愣住了,没吭声。他与唐芙虽然比以前亲近了很多,但她向来也只是如沈世安等人一般叫他晏平的,唤他“阿珺”还是头一回。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么高兴,心里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臌胀胀的,指尖微颤,莫名地想将她抱进怀里来。唐芙见他不说话,鼓了鼓腮帮子,故意道:“没有啊?那算了,还是让厨娘做吧。”往常这个时候傅毅洺肯定已经急着说有,连报好几个菜名了,但今天他张了张嘴,最终却点了点头道:“我没什么想吃的,还是让厨娘做吧,你才刚到这里,晚上早点歇息。”说完又怕唐芙知道他是心疼她一路舟车劳顿,不想让她累着才这么说,便又补了一句:“我待会要出去一趟,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免得唐芙硬撑着非要给他做。唐芙原本正想说她不累,但听他这么说,便也算了。“好吧,那改天再说,”…………………………两人一路来到正院,这里早已收拾好,傅毅洺提前一日便让人先将唐芙的行李送了过来,将这里布置的如同她在京城的房间一般,甚至连窗户上的花都没有忘。这里没有外人,傅毅洺便像在侯府一般,跟唐芙分房而睡,把比较大的那间屋子给了她,只在送她来时进来了一趟,然后就又规规矩矩地退回去了。院中的景色很好,唐芙搬了把椅子在窗边坐下,呆呆地出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不知不觉挂上一抹笑意。佩兰在房中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需要变动的地方便回到了唐芙身边,笑道:“小姐,想什么呢?这么开心?”唐芙唇边笑意又深了一分,低声喃喃:“我觉得……他跟看起来不太一样。”,!佩兰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傅毅洺,点了点头:“确实,侯爷看起来跟外面说的是不太一样。”“不是,”唐芙道,“不是跟外面说的不一样,跟他自己说的也不太一样。”佩兰不解,唐芙却也没有解释,只是自己暗暗地笑,那笑容看起来熟悉而又陌生,明明还是同一个人同样的笑容,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同了。最起码以前佩兰没在她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即便是跟程公子在一起时也没有。唐芙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别人眼中有什么不同,她脑子里还在想着傅毅洺的事。这个人从来不提自己做过什么,很多事情在他口中都像是无足轻重的小事,随口就带过了,仿佛他真的只是无意促成的,并没有什么计划和目的。但仔细一想,这天下间又哪有那么多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事呢?比如蜀中正需要人压制山贼,他来了,然后匪患就渐渐偃旗息鼓了。比如蒲江正需要人来安定民心,他又来了,然后这里连带着周边的城镇都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灾民们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京城那些人说他只是从庆隆帝那领了个闲差,是因为他经常闯祸,庆隆帝不想再看见他才将他赶出京城的,可实际上真的如此吗?谁领个闲差会让当地匪盗见到他便如惊弓之鸟,自动退避?不小心闯到眼前还直接弃刀投降跪地求饶?谁随便找个地方建座宅院便能带动几座城镇的人气,让原本荒无人烟的地方重回往日的繁华?这其中他难道真的没有费力周旋过,只是顺势给了那些想拍马屁的人一个机会吗?这里的地理位置,往来便利的交通环境,他真的都没有考虑过,只是贪便宜就买下来了吗?唐芙虽是内宅女子,但也知道这每一件事都是很不容易的。可这个人从来没说过他的不容易,他在外人面前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在她面前就算正经一点,也从没说过任何让他为难的事。他从不说自己的功劳,也不说自己的苦楚,仿佛他真是个天生命好,从没遇到过任何难事的幸运儿,被养在蜜罐里长大,不知民间疾苦似的。但他其实不仅知道,还尽力对受灾的民众进行了最妥善的安置,让他们免受苦难,不用再继续颠沛流离。唐芙心想,这大概是她认识的最好最好的男人了……傅毅洺从外面来找唐芙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容貌姣好的女孩子趴在窗边,指尖轻轻拨弄着插在窗上的花,嘴边挂着甜甜的笑,如同画卷一般让人挪不开眼。他静静地看了一会,直到女孩发现他,才赶忙走了过去,隔着窗户对她说道:“我这就走了,可能很晚才回来,你晚上早一点休息,不用等我。”唐芙面色微红,斜睨了他一眼:“谁等你。”声调婉转,似娇似嗔,说着把手中的花扔到了他身上,然后起身回屋里去了,转身时唇边还挂着笑。傅毅洺接住了花,也跟着笑,又看了一会才拿着这朵花走了,等下人把他的马牵来时顺手把这朵花插在了辔头上。其实他本来没想今日就去青岗寨的,但刚刚已经跟唐芙说了自己要出门,他又没别的事,就决定早日去把事情处理了算了,这样他也能尽早安下心来踏踏实实陪芙儿在附近玩一玩。沈世安和孟五一早就知道他今日进城,但鉴于他对唐芙的宠爱,都以为他会陪唐芙在城里住几天再去青岗寨,便也没来打扰,谁知忽然收到消息,说走就走,只能也赶紧骑着马赶来了,结果一照面就看傅毅洺一脸肃容地骑在马背上,那匹马头上却戴了朵大红花……沈世安:“……”孟五:“……”这又是什么爱好?:()夫人的前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