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如师父教导的那样,不动情,不动念,不动欲,自然不会有这样的难过,也自然能言行合一,做到我自己说的“无事”。
归根结底,是我修炼不到家。
我从池子里出来,背对着他,穿上衣服,然后把头发绑了起来,尽量让自己变得干净清爽一些,好不再那么吓人。
做好这一系列动作,我才转过身,就对上了尹问崖的视线。
他好像怔了一下,然后低下头,闭了闭眼睛,像是要把什么杂念清除出去,再睁眼时,已和从前一样。他双手在池子边缘一撑,便脱水而出。
我猜他还在尴尬刚才那一幕,撇去我的样貌吓到他不谈,按世俗的眼光,不论男女看到别人不着寸缕的身体,都是会尴尬羞耻的。
看的人和被看的人都一样。
“……师弟。”尹问崖站在我的面前,做了个深呼吸,像是鼓起勇气一般,抬头与我对视。
我竟没想到我的眼神已经恐怖到要他鼓起勇气才能对视了。
尹问崖目光灼灼,眼神无比真诚地注视着我,说:“我知道你们无情道注重内修,心里过不去的坎儿会一遍又一遍地磨。我刚才不管怎么说,都是冒犯了你。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算得了什么?咱们宗门上下,除了隐微师叔,就是苍晓师弟你修无情道,师尊也对我耳提面命,决不能打扰你们无情道的修行……”
他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堆,其实我都没认真听,我只能看见他湿润的唇瓣张张合合,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哪哪都长得这样合我眼缘。
最后,他说:“既然我看了你,你也看回来,咱俩就算打平。这样,就没什么过不去了。”
他的声音悦耳动听,但说话的内容却像一支穿云箭,直直地从我的左耳穿过右耳,原先那种听得不真切的,朦朦胧胧的,像是被一层浓雾笼罩的不真实感,全被这支箭射穿带走,一下子变得无比清晰明了。
他说,我也看回来。
我、也、看、回、来。
他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的身体比我的脑袋更先反应,血气上涌,一股热意顶上我的脑门,我无需照镜子也能知道我现在的脸红成什么样子。
我什么也没有说,死死地咬住下唇,生怕我像个变态一样笑出声。
今晚已经在他面前露出过太多丑态,或者说不止今晚。
在今晚之前,我是他的绿皮大水牛师弟,但在今晚之后,我是大水鬼师弟。
我不想再在前面加个“变态”的前缀,于是我用毕生最快的脚程,飞一样地逃跑了,我怕我此时不跑,就会彻底被情感裹挟,不知道对他做出什么来。
身后传来他懊恼的声音:“师弟你别生气,我……哎!我真该死啊。”
尹问崖似乎误会了我在生他的气,这样也好,总好过被他发现我其实是个变态。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房门,将房间笼罩在外人不能打扰,也不能听见动静的结界里。
因为我窥探过尹问崖的一举一动,我知道我俩的房间有多近。有了这种经验,我格外谨慎。
设下结界之后,我才开始消化刚才的情绪。
冷静。
我要冷静。
但我很难冷静下来。
因为我回到房间之后,就立刻后悔了。
我后悔我刚才为什么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