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抬眼,眼眶微红,不敢与他对视:“我叫方宜……”
她眼里的愧疚和自责太过明显,让人无法忽视。
“方宜。”郑淮明见状轻轻地念了她的名字,伸手从果篮里挑了一个十分红润的桃子,递给她,“吃点水果再走吧。”
哪有砸了人,还拿水果的道理?
女孩垂着眼,那眼神好似一只闯入城市的小鹿,有一点害羞和胆怯,摇了摇头。
“我过不去。”郑淮明的声音里带了些笑意,像是哄小孩般说,“如果你不拿,我就当你还在生我的气了?”
她有一丝迷茫和无措,耳朵唰地红了,不知作何反应。
“今天的事,是我的责任才对。”郑淮明目光真诚,慢条斯理道,“一来,我是今天活动的总负责人,却忽略了现场分工的不合理,不应该让你一个女孩子去搬那么沉的东西,二来,体育馆的连廊没有围栏,是安全问题……”
他轻声问:“从上面摔下来,吓到你了吧?”
温柔的声音在日落的余韵中流淌,窗外的夕阳即将落尽,浓郁的橙红色为房里的每一件物品,都镀上一层温暖的色泽。
这话太过周到,让人没有拒绝的余地。女孩踱步着上前,从郑淮明手里接过那只桃子,肩头微微颤抖着。
走到近处,周思衡才发现她哭了。
发丝随着低头的动作从她耳侧耳侧掉落,一眨眼,晶莹的泪珠就从眼眶落下。女孩抬手,胡乱地擦去脸颊的潮湿。
不知为什么,周思衡觉得她真的很伤心。
明明没有责怪,为什么要伤心?
周思衡不明白,但觉得这个内向的女孩应该不会想让陌生人看见。他假装接水,离开了病房。
掩上门时,他看见温暖的夕阳下,郑淮明轻声安慰着哭泣的女孩:
“已经没事了,别怕。”
那时周思衡没有多想,因为郑淮明向来如此,会贴心地为每一个人考虑。他从不怀疑郑淮明会无私地帮助任何一个陌生人。
可很多年后的某一天,他再回想起那盛满日落的病房里,一高一矮的身影。原来从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缓缓转动。
夜幕已深,城市的华灯中,细雪纷纷扬扬,一下便是一整天,也同样落满了周思衡的心头。轻而薄的凉意,透彻全身。
方宜双手交叠,抱在胸前,弯了弯唇角:“结婚的事我还没跟晓秋说呢,希望她别怪我。等有时间,我们一定请大家吃个饭。”
她一字一句地维持着谎言,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
“我丈夫……你可能见过的,我们一起负责纪录片的项目。我们有相同的艺术理想,所以在法国认识以后,很快就结婚了。”
本没必要说这些细节,可像是为了让周思衡相信,方宜本能地编造细节。
如果细看她的眼睛,就会发现那双总是真诚的、水灵灵的眼睛里,是有一丝飘忽的。可周思衡心里很乱,丝毫没有注意到。
“虽然我可能没立场这样说。”周思衡喉咙干涩,他没想到自己也有如此欲言又止的时候。他知道郑淮明一定不希望他说这些话,但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却是真的担忧,“你尽量……别刺激他,行吗?他之前刚犯胃病,身体还没好透。”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因为方宜随即抬眼笑了,这不是他预想的答案。
“没问题。”她的笑意十分轻盈,甚至带了几分玩笑,“如果他找了一个肤白貌美的老婆,我也会心里不舒服的,前任嘛,我懂的。”
尾音稍稍上扬,仿佛他们只是爱情喜剧片里的龙套角色,正在上演一段陈词滥调的前任戏码。
周思衡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只得故作轻松:
“谢了,你早点休息。”
“你也是。”
方宜微笑着转身,高跟鞋的声音回荡在寂静昏暗的连廊。仿佛心里终于舒出了一口气,她当然知道周思衡想要的不是这个态度和回答,可她偏要这样说。
当年分手的时候,闹得轰轰烈烈,所有人都觉得她很可怜。
这一句戏言,不知是在报复郑淮明,还是那些围观的看客,亦或是是当年痛苦万分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