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就是太热了。红福,你去让太医不要来。”郗瑛不耐烦地道。
红福劝道:“七娘,你身子本就不好,还是让太医把把脉吧。”
宫女领着太医局的太医令进了殿,郗瑛见是熟人,朝他颔首打招呼:“林大夫,在这里都能见到你,真是有缘啊。”
林大夫是郗瑛住在庄子中时,三天两头来给她诊治的大夫。红福说是她去请大夫,恰在庄子外遇到他,听说他医术了得,便将他请了回来。
郗瑛当时精神不济,林大夫须发全白,看上去仙风道骨,性情和蔼很好说话,她就没多问。
林大夫对郗瑛的讽刺,只乐呵呵笑着,态度比以前还要恭谨。他极为认真替郗瑛把了脉,开了清心的方子,道:“娘子无大碍,只夏日天气热,人易心绪不宁,娘子放宽心便好。”
送走林太医令,红福亲自去尚药局取药,郗瑛则无聊躺在榻上,借着冰鉴里散发出来的微弱凉意,昏昏欲睡。
突然,郗瑛额头似乎搭上了微凉的东西,她陡然惊醒,看到多日未见的宁勖出现在面前。
宁勖身穿赭黄圆领大袖襕袍,腰系绣龙纹朱红玉带,展翅乌纱帽沿,浸出细密的汗珠。郗瑛还是初次见到他身穿朝服,不怒而威,矜贵不凡。
可惜,脸上依稀可见的红痕,将他的天子威严,扫得荡然无存。
“谁让你成日在烈日下乱逛,这下生病了,看你还乱跑!”宁勖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忧,语气却冷冰冰。
“谁乱跑了?”郗瑛不客气拍开宁勖放在额头上的手,翻身坐起,揪住他的衣袖,“冰呢,给我冰!你都是天子了,难道舍不得几块冰?”
“哎哎哎,别乱扯!”宁勖抬起衣袖,想要推开郗瑛,又怕伤到她,便干脆搂住她的腰。
郗瑛松开手去掐他,他借机挣脱开,灵活熟练闪身躲避,警惕地盯着她,抚平衣袖上的折痕,嫌弃地道:“你瞧你,真是粗鲁。朕在见朝臣,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好不容易见到他,郗瑛哪能轻易放过,下榻趿拉着鞋子追上前:“天这么热,冰呢?”
宁勖站在那里,任由郗瑛冲到面前,仰着头质问他要冰。他眼睑微垂,眸中浮起笑意,瞥着她义正言辞道:“你我非亲非故,你可知冰多贵,我为何要给你冰?”
“既然非亲非故,你将我囚禁在宫中作甚,有本事你放我出去!”郗瑛怒道。
“我没本事放你走,但也不会给你冰。用多冰会着凉,你一天要吃五个冰碗,也不怕吃坏肚子。”
宁勖说起来就是气,他看到她的食单,差点没背过气去。心绪不宁等了两天,见她并未出肠胃问题,方松了口气。
听到她请了林太医令,虽知晓她并无大碍,依然放心不下,再也顾不得别扭,脸面,着急忙慌来看她。
“比我巴掌都小的碗,一口就能吃完,五碗也能叫多?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且由我自己做主,你别自以为是,总认为是为我好!”
郗瑛最不喜欢有人打着为她好的旗号,不顾她的喜好,强行干涉她。
这些时日郗瑛积攒的怒火,彻底爆发了,愤怒至极道:“沈九从不会自作主张,我大冬天要吃冰凉的东西,他从不会多问,只会马上去替我找来。更不会以为对我好,劝我拦着我!你要与沈九比,你拿什么与他比?”
宁勖的脸,霎时白了,阴沉得可怕。他眼中闪过受伤,死死地盯着她,冷冰冰道:“在你眼中,我竟然如此不堪。既然你对沈九念念不忘,好,好,郗七娘,我放你走!既然你没良心,你的生死,与我何干!”
郗瑛一言不发,当即转头朝门外走去,喊道:“红福,走了!”
红福不知何处奔出来,朝着自己歇息的角殿奔去,响亮地回道:“七娘,你且等等我。”
宁勖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听着她们两人的对话,肩膀塌下去,心像是被拽住扯出胸膛,痛不可抑,血肉模糊,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