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对视一眼,朱敛笑容依然,眼神依旧。青丘却是避开视线,微微转头。
谢狗很想捧腹大笑,不过辛苦忍住了,抱拳说道:“朱老先生,我去看小陌了啊。”
长褂布鞋的朱敛笑着点头,轻声道:“去吧,见了面,记得骂小陌几句,再不要不舍得,总是惯着他,这次非要骂得他开窍几分,不要总觉得递剑就是做事,好像做了事就已经表明心迹,无需额外言语,谢姑娘再爱他,也不是他脸薄不言不语半句情爱话的理由。”
谢狗皱了皱鼻子,“还是不舍得骂小陌唉。”
朱敛笑道:“那就更要骂他了呀。”
谢狗使劲搓手,犹豫道:“当真可以么。”
朱敛一挥袖子,算是下了逐客令,“谢姑娘不要因为爱一个人而不像自己。”
谢狗一下子兴高采烈起来,晃着肩头,去往螺蛳壳道场。
貂帽少女一走,青丘愈觉得尴尬。
青丘赧颜道:“让朱先生见笑了,‘徐娘’这个假名是白景帮忙取的。”
朱敛笑道:“确实是个好名字啊,悠悠万年岁月,半老半新的人间。”
青丘顿时心情茫然,啊?
朱敛也不继续说什么,去找到小暖树,要了那把作为福地钥匙的梧桐伞。
粉裙女童与那化名徐娘的前辈施了个万福,水灵灵的一双干净眼眸,看得青丘不忍玩笑半句。
进了莲藕福地,御风悬停在天幕,也不必朱敛指点方位,青丘一眼便透过层层云海,看到了那座狐国所在,百感交集,沉默片刻,她霎时间潸然泪下。无数年来,百转千回魂牵梦萦,苦苦支撑着她在那座牢笼之内不疯,一颗道心不至于崩溃,不绝望……终于见着了她们。
朱敛只是伸手指向那条如绸缎萦绕狐国的江河,微笑道:“这也是我的家乡,那条河流古名淇水,记得年少时曾经游历过,垒石作桥,水深时不显石桥痕迹,枯水期便会裸露出来。公子有心选址此地,作为狐国在福地的落脚地,是给予很大希望的,他希望所有的狐国女子们,既能够依循祖先逐水而居,建城而住,也希望她们将来能够在幽居道场和红尘历练之间,自由往来。”
青丘喃喃道:“这样啊。”
既然如此温柔了,为何不早说呢。
青丘稳了稳情绪,施展了障眼法,去往繁华热闹、“人烟稠密”的狐国境内,她主动与那朱敛说稍等,容她闲逛半个时辰就会准时返回落魄山。
朱敛却说半个时辰一个时辰都不碍事的。
青丘归心似箭,都忘了与善意人意的老先生道谢一句。
一个时辰过后,朱敛依旧只是耐心站在淇水畔,并无催促她返程回山的想法。
这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双手负后,各自拎着一只布鞋,独自走在狐国城外的淇水石梁之上。
遥想当年,仗剑走江湖,生平最喜志怪小说的少年剑客,也曾在此高歌渡水,想象着有一位狐仙走出某家某户的墙上画卷,或是古时水仙所化的曼妙女子,茕茕孑立于人世间,赤脚缓缓而行,长裙曳水波。
也曾少年啊。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其实青丘已经悄然来到水畔一刻钟了。
本就是从十四境跌到飞升境的山巅修士,又在狐国地界,所以就算是朱敛都未能察觉到她的踪迹。
朱敛光脚走在石梁之上,自顾自想着些心事,在河水中央停下脚步。
先前谢狗说起了一事,也问了朱敛一事。
你与山主相约于今年南苑国京城的大雪时节,那场必输无疑的问拳,还要赴约吗?
朱敛觉得自己更要赴约。
因为他想要知道当年天下,那座江湖,那些与己为敌的武夫们的切身感受,他们当时到底是如何看待和面对“朱敛”的。
大雪满天地,胡为仗剑游?
老人嘿了一声,轻轻摇晃着背后的两只布鞋,笑了起来。
水畔,她看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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