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伸手拦住上前的嬷嬷,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杜姨娘道:“春雪也没说什么,姨娘着急立什么规矩?要说主子,这里的主子……恐怕不包括姨娘吧?”
“你!”杜姨娘本就介怀自己不是正头夫人,迟迟这话是戳了她的心窝子了,不由得看向年若寒,恨恨地说,“老爷。您看这进宫短短一趟,您女儿翅膀都硬了,学得这般牙尖嘴利,竟敢顶撞长辈!”
迟迟好笑道:“姨娘自诩是我长辈,我敬您年长,倒也应下了。来日见了殿下,您也敢在殿下面前,自称一声长辈吗?”
她声音很轻,却惹得杜姨娘震惊不已,就跟看到什么怪物似的瞪着少女,“你”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还没嫁进王府呢,就跟她摆起了王妃的架子?!
正要发作,思及宫中新丧,她女儿撑死了也只是个贵人,到底不如王妃这个名头显贵,只得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她按住椅子扶手,脸色铁青,强忍着怒火,暗暗在心中冷笑:
王妃又如何?广陵王那个性子,素日就爱拈花惹草,她一个庶女,占了王妃的位置,笼不笼络得住丈夫的心,还是两说。
自古以来,凡低位者嫁给高位者,无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况且,广陵王的生母可是太后,太后娘娘那个性子,她年迟迟少不得要吃尽磋磨……
再说,帝京多少贵女对王妃之位虎视眈眈呢,这个贱丫头,定会被撕扯得渣都不剩!
年若寒并不理会妇道人家那些心思。他皱眉道:
“看在你是我女儿的份上,为父最后告诉你一次。如今,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嫁进王府,要么扯了白绫,一了百了,倒也全我年家的清名!”
年若寒可没忘了,上回他进宫,官家和广陵王纷纷问起了他这个好女儿。
官家倒也罢了,天子敦厚,或许只是随口一问。
但广陵王……既然那个风流成性的广陵王放言,非他这个女儿不娶,而他年家又吃罪不起这尊大佛,不如早早送走这个孽障,由得他们折腾!
杜姨娘幸灾乐祸地看着这对父女,年迟迟的娘在时,就得不到年若寒半分重视怜惜,何况不在了呢?
想起那个女人即便被病痛折磨,依然绝色倾城的容颜,每每出现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年若寒……
杜姨娘便是嫉恨不已,她的女儿,这辈子啊,也就走这一回运,母女合该一样的贱命!
扶着小姐从厅堂走出,春雪抹着眼泪,由衷地感到伤心。
“年大人也太狠心了,他怎么能跟小姐说这样的话呢。”
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诉自家小姐,不嫁,就去死!
迟迟倒是平静,未有半点伤心,还能反过来安慰她,“我爹那个人,一向把声名看得比什么都重,当初把我娘迎进府中,不知受了多少白眼,早就看我们不顺眼了,当初我说要进宫,他可是眼睛不眨地就答应了,倒是二姐姐,他苦口婆心劝了许久,千方百计地为她谋算,倒是个实打实的慈父。”
她说这话轻飘飘的,没有多余情绪,春雪却听得更加难过,默默垂泪,小姐怎么这么可怜啊。
自从苏娘子去世以后,在这个家,她就宛如透明的一般。
后来进宫又过的是什么苦日子,这人都瘦了一圈,怪自己没用,不能贴身照顾小姐。
“小姐,你消减了好多。”春雪心疼地看着少女的侧脸。
迟迟抚了下小脸,没有多大的感觉,心想大概是忧思成疾吧?
这几日她总是梦到探微哥哥,难道他真的不在了吗?
不然为什么她一直梦到他,就好像娘亲刚走那几天,一直梦到娘亲一样?
想到这里,悲从中来,不知不觉便有泪水从眼眶中滑落,见春雪怔怔看着自己,她抬袖擦去,平静地说:
“风迷了眼睛。”
她低声道:“春雪,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春雪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走开了,她看得出来这几天小姐的心情很是不好,或许自己不打扰才是最好的。
广陵王派人下完聘礼,隔天年若寒就让迟迟从之前的小院子里搬出来,另外安排了宽阔的房间。
迟迟没有回去。而是沿着熟悉的小路,走到娘亲之前养病的小院子。此时日渐西沉,月上树梢。如水的月光照亮了天地。
院子的外面种了一株槐花树,树上结很多槐荚,却是枝叶凋零,光秃秃的,不胜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