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如何?一个翰林学士,连内阁都不入,能成什么气候?”苏贵妃抿了口茶,神神在在的样子。眼睛却始终似有若无地盯着容谦看。容谦看着她,细细琢磨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忽而转头问苏贵妃。“皇上是想用方家?”“不错。”苏贵妃笑笑,错开了眼睛。方家引了皇上的注意是不错。可也入了皇上的眼。若是能由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带着忠于皇上,岂不是两全其美?“可读书人多多少少有些傲骨,皇上是怕御不了这柄剑还会被伤了手。”容谦冷笑一声,喃喃道。“这确实是个好机会。我母亲曾经是方家最受宠的嫡女。只要方老爷子认我这个外孙,方翰林认我这个外甥。我就能凭这层关系站稳朝堂。”“可若是如此,你便是到了弱冠之年也不一定能袭爵。”苏贵妃散漫地又把茶杯放下。眼眸里一汪碧水流转,漠然冷淡。容王是什么角色,容世子比他清楚。他若是真的姓了方,只怕容王府就走到头了。容谦怔怔,手里慢慢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平静如水的脸上没起一丝波澜。“方翰林还有一子,十四岁的解元。”容谦徐徐开口。苏贵妃立刻会意。“他的身份,可比你的还要适合一些。”“只等着后年的春闱。”容谦点点头。“我要做的就是与方家再无一丝瓜葛。”“恐怕还不止。”苏贵妃有些百无聊赖。顺手扣了扣自己的指甲。她从不涂丹蔻,她也不需涂。淡粉如贝的指甲盖在阳光下反着莹润的光泽。“方家大部分还是在青阳。长公主都来了这京都,还有什么不必我说了吧。”“您是说。”容谦忽然站起了身来。狭长的凤眼微微眯着,有些不可置信。“什么的你自己看着办吧。”苏贵妃叹了口气。该提点的他已经提点了,剩下的容谦该怎么做,能做到什么程度,那都不是她能决定的。“娘娘也该看着办才是。”容谦深吸口气方觉失礼。慢慢坐了下来,又重新气定神闲起来。“哦?你什么意思?”苏贵妃挑了挑眉。“方家家门鼎盛娘娘不是不知。可帝师之上,还有一位方家的祖宗。娘娘可还记得?”“你什么意思?”“那位祖宗如今还在云衍山顶。不得下山,不得回青阳。”容谦勾起嘴角,似笑非笑。“赵木将军跟着圣上南征北伐,与圣上的情意自不必说。为何那年竟连这情分都枉顾?”“那又如何?方家的老祖宗和本宫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苏贵妃脸上一冷,一扫容谦,再没了方才的软雨微融的舒缓。“您与方家的祖宗有无关系容谦不知,可皇上觉得有,那您一定就脱不了干系。”苏贵妃叹了口气,脸上有些灰败。双手不自觉地搅着手里的锦帕。搅啊搅,直搅得手里的锦帕皱皱巴巴。是呀,皇上认为她有关系,她又怎能逃出干系?那年她进退维谷,被皇上逼得走投无路。将孩子给赵木将军还能有一线生机。方家与她本毫无纠葛,方家那位老祖宗却为她说情。却不想更是让皇上发怒,连着赵木也怪罪。她这才恍然察觉,皇上最芥蒂的竟是她苦心经营的势力。于是,她只能让自己元气大伤,让自己安分,让皇上知道自己无害。倒是不知道,那位老祖宗被皇上送到了云衍山顶。倒也是个好去处,最起码僻静清静与世无争。可如今对她来说倒是有些难办了。皇上若是忆起了此事,就怕他膈应得慌。她如今如履薄冰,已经够辛苦了。“那依你所见,我该怎么办?”苏贵妃抬起下巴,真正开始正视眼前的少年。承诺[]“圣上当年雷霆大怒可不止是因为您权倾朝野。”容谦淡淡道,眸色一暗。“最重要的,怕是因为方家的老祖宗是云王请来的。”皇上对苏贵妃的执念不可谓不深。知情的人都以为皇上容不下那个流着两国血的孩子。可是呢?叶生如今还是活得好好的。还被默许养在云衍山。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废掉他的方式有很多种。皇上又凭什么该选择最直接却最无情的一种?皇上下旨让叶生住在云衍山的时候,容谦思忖了好久。后来联想到了一同住在云衍山顶的赵木和方家祖宗才豁然开朗。这位也是个妒夫,他能容许苏贵妃一步步鲸吞蚕食慢慢走在政治的舞台上,却丁点不能忍受她与云王藕断丝连。方家的老祖宗只是不小心沦为了那雷霆震怒的由头。从此,被皇上安放在这旮旯缝里连拉的二胡都是萧索的。苏贵妃不可置信地看着容谦,面上灰败一片,忽然感觉到了一股被人看穿了一切的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