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主子也是好脾气的,从来都是笑着喝下,无论那鱼汤有多腥,不管喝完又要拉肚子。他总说,“苏儿的一片心意,我自然要心领。”那段岁月多好?主子不说他也知道,他与他相识十载,唯有那时候主子永远都是温柔的。那是给她的,他所有的温情。可惜,她不要。花儿一样的姑娘看中了比她还要像花儿一样的人。她成亲那日,主子独醉在栖凤台,遥遥地看着他们隐居的地方,说不出的落寞。落寞过后,他又变成了那杀伐决断,冷血无情的靖王。那日他决定挥兵南下时,他便知道不好。南方是她曾经苦苦求他放过的地方,因为那寸土地是她的故乡。她那时安恬地与她那心上人花前月下,却不知,那曾经为了她收了野心的男人又变回了别人闻风丧胆的战神。不,比昔日的战神更残酷,因为如今的他没有了心。心只有一个,给了别人,又怎会再有?没了心的他,视一切为无物,又怎还会记得那南方一隅是她最珍视的地方。若是那日自己不偷偷送信就好了。若不是自己偷偷告诉她,自己的傻闺女也不会做那等泯灭良心的事,她也会与她喜欢的人住在自己的小家里,诞下麟儿,和和美美地变成一个宜室宜家的普通妇人。他告诉了她,她千里迢迢回家,从此变成了笼子里的鸟。活得不遂愿也不顺遂。他对不起她,对不起她叫的一声木哥。也毁了她最喜爱的那个家。“她曾与我说,她的孩子要会放风筝,会捏泥人,会耍赖撒娇,会哭鼻子,会做她小时候一切想做又不能做的事情。”赵木挠挠头,说着说着慢慢咧开了嘴,做出了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他那傻闺女前日抚着肚子跪在她面前告诉他,她要个孩子。要个有他夫君和她的骨血还会健健康康长大的孩子。那个孩子会叫他外公,会撒着娇让他抱,会软软糯糯地坐在地上哭鼻子的孩子。可她要了她的孩子,他的孩子怎么办?她也是珍儿怀胎十月赔上了一条性命才生出的女儿啊。如今却甘愿为了孩子再送了命。赵木看了眼叶生,却是哽得说不出话来。儿女都是债哇。前日女儿以死相逼,拼着一尸两命也要将她肚里的孩子生出来。却不知十四年前幽冥散人已然为他珍儿诊了脉。他苦苦求了云王莫让她怀孕,却终是逃不了这一劫。怕是上天就是要让他落得个孑然一身的下场。“你要好好活,好好活。也为了你娘。”赵木对叶生说。“可千万,别坐那皇位。”深夜雨萧萧,那雨像无根的烦恼丝,密密麻麻地铺天盖地,将那一小片天地笼罩。这红尘里,沉沉浮浮,尽是些未了却的伤心事。万事总也两全不得的。执意[]叶生是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的。昨夜里他与赵木说着说着便睡着了。只记得最后那句“你要好好活,好好活,也为了你娘。”好好活,这一世,他一定好好活,好好活,好好活着不拖累别人。叶生眨巴眨巴眼,拼命抑制住眼泪,不让他落在赵木藏青色的被子上。“罗大人请回吧。容谦心意已决。不消再多说。”门外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叶生却呆怔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这是,容谦的声音。片刻后,屋门已然被打开了。仍旧是月白的衣袍,仍旧是一张清冷的没有一丝波澜的脸,仍然一头的青丝被木簪挽起来,仍然装得风轻云淡,站得端庄秀雅义正言辞地将他面前的人拒之千里之外。容谦好好地站在晴雨小筑的院子里,秋日的阳光在背后照着他留下长长的剪影。拒人千里的容谦转过身来,片刻间如同积雪融化,千里冰封化为和暖的春日。“生儿。”容谦喊了一声。那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叶生笑了,思绪一转,哪里还不知罗桐的心思?怨不得容谦的毒那么要紧,怨不得罗桐要在那时候挑明了自己的身份,怨不得,他要在那么关紧的时候还能替容谦清理门户?“生儿,你可还发热?”容谦不知何时已然进了门,一手抚着他的额头,蹙着眉头。“不热了。”叶生低了头,含糊一句。却是一把拿过他的手,再放开。“你好了?”叶生问容谦。“好了。”容谦点点头。直觉自家的崽子在生自己气。“生儿乖,无需担心我。”容谦深吸口气,重新伸出手来,想要抚着叶生的脸,手一伸,却是被那滚烫的眼泪灼了手。“你哭了?”容谦低声问,细长的骨节一寸一寸地摸过去,发现泪已经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