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乡下不少人一样,陆谷离“学问”这两个字虽然十分遥远,但心中敬重又羡慕,就不敢乱动。
再说沈玄青给他钱也给他买吃的,那些吃的用的他能去动,可书这么稀罕的东西和别的不一样,沈玄青没说让他看,他哪敢擅自去碰。
箱子又合上了。
傍晚沈玄青带着大狗回来,他今天原是想抓只杂毛笨狐狸,好多凑几张狐皮做被子,但不小心失手没抓到,不止这样,追上去时太着急,被旁边树木戳出来一截的硬木枝挂破了衣袖。
深山里能把自己吃得油光水滑的狐狸自然都精些,不好去抓,至于前面花费大力气抓到的那些,一个是他运气好,况且今年天好物美,狐狸比往年多一些,另一个是他寻踪辨迹的本事比之前老练些,甚至运气好到打了两只很少见的银狐。
但好运气不是回回都有的,就算打了一辈子猎的老杨头一不留神分心了,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他一回来陆谷就瞧见左臂衣袖缺了一截,连忙问道:“怎么了?”
别说在山里打猎了,就是陆谷平常干活也会受点小伤,手上蹭破点皮或是划出细小的口子是常有的事,但大多都是小伤,无需大惊小怪。
沈玄青衣袖直接破成这样还是少见的,之前顶多是衣袖裤管撕破一点,捏住破口拿针缝一缝就好。
“挂破了,走路破布耷拉下来太累赘,我就给扯了。”沈玄青卸了竹筐,从里面拿出撕下来的那片衣袖。
见陆谷还在看他胳膊,他笑着说道:“没受伤,只是衣裳破了。”
陆谷接过那片衣袖,闻言点点头,又抬头去看沈玄青左边眉毛,眉毛上头有一道划出来的红痕,虽然没流血,可痕迹十分明显。
“你眼睛上面。”他小声说道,手指还在空中指了指。
“林子里杂枝多,不小心划了下,不碍事。”沈玄青笑着说。
他眼睛上边被划之后用手摸了,连血都没流,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常在山林中奔走,受点小伤不可避免。
竹筐里有一只野兔和两只被咬死的肥竹鼠,今天捉到的竹鼠还都挺凶的,牙齿锋利,不过大灰它们捕猎惯了,并不惧怕。
今天沈玄青回来得早,陆谷才切了菜和带上来的豆干,米汤和馒头倒是在锅里已经好了。
他在厨房忙碌,沈玄青洗完手也进来了,见案板上放了一盘热馒头,就上手拿了个吃。白面馒头吃起来就是不一样,比杂面的精细多了。
拌豆干淋的热油是用花椒炸过的椒麻油,吃起来更香,秋菜和菌子一炒,还放了蒜片,菜是清淡了些,但有油又有盐,味道是很不错的。
他们几乎顿顿都吃油炒的菜,比村里不少人家都吃得好了。
吃饱喝足后太阳还没落山,陆谷收拾完厨房想起沈玄青脱下来的外裳要补补,趁这会儿天还亮着早些补好才是。
他进房拿针线篮子,觉得天越来越冷了,沈玄青就算在外面跑也得穿厚些,就打开装被子的大箱子想把压在下面的厚衣裳和冬衣拿出来,早起和傍晚冷,多穿件厚的暖和,到晌午跑热了一脱也不费事。
三床被子都在外面,是以一开箱子就能看见里面的衣裳,还有那本书。
陆谷再次顿住了,能认字看书的喜悦和期待让他没忍住,忐忑又希冀,小心翼翼把书抽了出来。
沈玄青不在的时候他不敢乱动,但沈玄青这会儿回来了,他想去问问,是不是今天能教他认一两个字,哪怕只认书面儿上这三个字的第一个呢,一个就好,也是他念书的开端了。
相处这么久,沈玄青对他好他知道,就不再像以前那样过分谨慎微小。
书拿在了手里,陆谷突然想起不问自取是为偷这句话,可他又一想,这会儿沈玄青在呢,他没有背着人家偷翻,等问过后再翻书也不迟。
就像之前买汤婆子一样,能够看书识字是他十分期待的,有些按捺不住。
而这时,拾掇了后院又洗完手的沈玄青朝房里来了,陆谷听到他跨进堂屋的脚步声,心里是说不上来的紧张。
等沈玄青站在房门口,就看见陆谷手里拿着那本乾坤图,瞳孔骤然扩大,显然惊吓到了。
“这个是三字经吗?”陆谷捧起书小心翼翼问道,紧张之余,眼中还有着期待。
沈玄青能听到他的声音,但脚像是钉在了地上迟迟不能动,眼珠子都有点迟滞,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陆谷以为这是三字经想学学。
“不是,不是。”沈玄青声音都虚了,连忙否认,这会儿他力气恢复了,抬脚就往房里走,生怕慢一步陆谷把书翻开。
如此危急的时刻,从陆谷脸上的懵懂好奇他能看出来,肯定还没翻过,不然要是真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早就吓坏了。
深秋雨多风也多,不等沈玄青把书抢过去,窗外一阵疾风吹进来,把陆谷手里的书哗啦啦吹开,书页里的图和文登时展露在两人眼前。
沈玄青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这一瞬,仿佛天地都沉默下来,风止了,但被吹开的书页停留在一副极为不堪入目的图上,这图的内容不同于别的,栩栩如生不说,画的还很大,而且处处细致,似乎是为了让看的人看清每一处。
分开的腿放浪无比,画中的双儿微昂起头颈,连陷入进去的痴态眼神都勾勒的十分清晰。
比起单调的黑墨,这幅图上了彩,眉心红痕艳丽,殷红微张的唇,淡红的眼尾,甚至眼尾画出了流下的一滴泪,泪水并非哭泣。
更甚者,还有更细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