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勇再次去叶钧家时，已是一个月之后了。屋里亮着灯，里面传来好些人的说话声。心想他十多年没回来，这才回来没多久就高朋满座的，出息啊。来开门的是一张中年男人的生面孔，“你找谁啊？”“我找这屋的主人叶钧啊。”中年男人“哦”了一声，“他把房子卖给我了。”赵大勇心里徒然一惊，拧紧眉心问道：“什么时候卖给你的？”“三个多月了吧。哎，你是他什么人？”赵大勇想知道他卖了房子去了哪里，“请问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不知道，好像很着急要钱用的样子。”赵大勇失落地回到爸妈家。柳叶见他一脸伤感神色，忙问：“怎么了？被赶出来了？”“他把房子卖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唉……我怎么不早点去找他呢？我以为他回来了就不走了？……他着急用钱就把房子卖了？难道真的去办厂了？又回东莞去了？还是……”赵大勇碎碎念一样的说着。“人家有自己的生活，还像穿开裆裤一样什么都告诉你吗？那晚他来家你们俩也没互相留个电话……好了，别纠结这事了，说我们的事。”柳叶要和他说去广州参加服装展销会的事。“我们什么事？”赵大勇愣神问。柳叶和孙晓凤说好了，明天去广州参加秋季服装展销会，“我要和孙姐去广州参加展销会，你得店里家里两边跑。”“我不一直是店里家里两边跑着吗？”赵大勇因为叶钧的不辞而别心情不好，语气重了些，这在柳叶耳朵里听来，很不舒服，但又不得不理解他此刻的情绪，就忍着不爽，尽量温柔口气说话。“我是说，晚上我不在家，照顾爸妈你会更辛苦些。”赵大勇低眉垂眼，声音低沉道：“不辛苦，你去就是，明天是吧。”柳叶“嗯”了声，去厨房收拾了。就像赵大勇不知道叶钧干成了办厂的大事，唐红梅和周建国也不知道，他们经常去副食批发城进珠江啤酒的伍仁老板也干了件大事。在琉城还有很多人不知道“量贩”是什么概念时，伍仁就已经去河南胖东来百货参观学习回来了。那次唐红梅去他店里进啤酒时说的“还有几个月”的意思，是他已经在筹备他的琉城第一家“量贩广场”了，定于十月一日开业伍仁从安林到琉城来做副食批发有近八年时间，摸到了进货的源头，学到了八十年代人家就开始做量贩的经验。副食批发城那么多批发老板，谁也没勇气打破现状，赚一块是一块，不想劳神搞大。而伍仁野心勃勃，1999年年底从河南回来后就开始计划着，在琉城做量贩，做于东来那样的量贩规模。和老婆肖虹合计了很久，决定先在琉城工资拿最高的区域，城北的铁路分局开琉城先河，地址就选在菜市场那里，恰好是周建国的南杂店正对面。这天中午，唐红梅趴在柜台上看电视，无意间将目光送的远了点，看到对面菜市场那里，什么时候装修了一个商场一样的地方，彩色喷绘招牌上是“福佳家量贩广场”几个仿宋字。周建国在床上想眯瞪一会儿，还没睡实，就被唐红梅叫醒，“建国，你看对面开了家什么量贩广场，你去看看是做什么的？”周建国无故被吵醒，心里烦得很，没好气地说：“你不会去看吗？喊我干什么？”唐红梅被呛了一肚子气，也就作罢了。管人家卖什么的，瞎操心。九月三十日，对面那个“福佳家量贩广场”通宵达旦忙到第二天早上。周建国八点半起床开了店门，准备去洗漱，看见许多人往对面的量贩广场去。开业了？心里有疑惑，周建国想去看个热闹，匆匆忙忙洗漱完，跟唐红梅说了声，“我去对面看看。”就跑过去了。城北的铁路人口密集，却只有这一个最大的菜市场，关乎家庭所用到的生活必需品在各种店铺有卖，一下冒出这样一个面积有一千多平米一站式购买大店，开业即火爆。周建国进去后，对这里陈列的商品叹为观止，大到风扇小家电和床上用品，小到指甲刀铅笔都有，糖酒副食更不用说了，蔬菜瓜果品种多了去。周建国像刘姥姥逛大观园似的，花了快一个小时把里面全部走马观花看完后回到店里，心中郁闷起来。唐红梅在煮面条，见他耷拉着一张脸回来，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对面是量贩什么的？”周建国气儿不顺，咬牙道：“日用百货，糖酒副食，蔬菜瓜果应有尽有。”“啊！”唐红梅讶然，“那不是和我们直冲吗？还正对面呢。”周建国嘟哝了一句，“背时。”唐红梅听到了，没再说话，继续捞面。下午时，唐红梅也去对面的福佳家看了看。这一看不打紧，心口像被人塞进了一团棉花，憋气得很。周建国见她也是耷拉着脸回来，不多问也不说话，看电视。，！还是唐红梅憋不住了，“对面冲击了我们的生意，该怎么办啊？”周建国消极地说：“能怎么办？熬呗。总有漏网的鱼来我们这里吧。”“未必。”的确，如唐红梅所言，未必有漏网的鱼来他们店买东西。新开张的量贩广场，怎么着半个月的新鲜期还是有的。周建国的店里这半个月来，也就路过的人顺便买包烟罢了。唐红梅忽然想起那次去进珠江啤酒，那个老板问她的店开在哪里，还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难不成他知道这家量贩广场的内幕？得去打听一下。他们店里现在进货的时候比较少了，唐红梅说去一趟副食批发城，周建国不耐烦说：“现在生意不好，你去批发城进什么货？”“你还记得有次我跟你说珠江啤酒总经销那个老板说过的话吗？我想去问一下他，他是不是早知道有老板要开量贩广场。”周建国嗤她多事，“问不问，人家不也开了吗？珠江总经销老板叫伍仁，他能知道什么呀？”“我就去问问嘛，很快就回来。”唐红梅此时一根筋的就想去问一下，了却心中猜想。唐红梅找到伍仁的批发店，发现他没在，是另外一个穿着蓝布罩衫的中年男人在摁计算器。唐红梅进去问：“请问伍老板在吗？”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摁计算器，“他呀，没做批发了。”不做批发了？唐红梅没想到是这个结果，“那他去做什么大生意了？”“人家做量贩广场去了，你说大不大。”唐红梅有点急切地问道：“是不是城北那个福佳家量贩广场？”“对啊。”“那他的珠江啤酒还在做吗？”“做啊。”唐红梅心想，既然伍仁开了量贩在他们对面，那自己的小店迟早做不下去的，不如来做批发算了，顺便问问这个老板是怎么转了伍老板的店的。她干脆坐下来和他聊起来，“老板，我向你请教一个问题啊。”男人见她这么正式，还请教上了，就放下手里的笔和计算器，认真听她要问什么。“你转伍老板这店是这么转的？是连货一起吗？”“那肯定，但他的总经销转不了。”“哦……那知道这批发城还有哪家店要转让吗？”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要盘店？”唐红梅打算说实话，勉强笑了笑，“伍老板的量贩广场就开在我的店子对面，你说我还能做下去吗？”男人也笑了，“那你肯定开不下去，你想来做批发？”“对，所以想请你帮我问问，这里有店要转吗？”“好说，你留个电话，打听到了我告诉你。”男人愿意帮她这个忙。留了电话，顺便问了下，怎么盘店，算库存之类的问题，唐红梅一打鼓二拜年的弄清楚了。回来后，唐红梅把情况跟周建国一说，他差点把自己头顶上的头发薅秃了，同时也认真考虑了一下唐红梅的建议，做批发生意的确比做零售要好，但也有顾虑。“做批发要存货，资金铺得大，我们没这么多钱啊。”“找厂家铺货呀，老板肯定有仓库，我们现在能拿出五万多，再去借一点，就可以做起来。”周建国破天荒竟同意了她的建议，“那我们一边清货卖一边等那个老板的回信，都弄妥了我就去公司退店。”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下来了。唐红梅觉得他们守了这几年店，做糖酒副食这行也算是轻车熟路了，现在改做批发，只是从终端走到了中间，换了一下位置而已。：（）岁如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