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微还没醒,睡了个舒服。
常潮生却一夜辗转不得眠,万千思绪婉转纠缠,盘桓在头脑中,像滋生于暗处的青苔,见不得光,湿哒哒的,想甩都甩不掉,反而有扎根的趋势,让他整个人更添两分阴恻恻的冷肃气质。
阴恻恻的人正看着林见微紧闭的房门。
举起手,又放下,又举起。
“吱嘎——”
林见微推开门便见常潮生这一副要进不进的样子。
“我煮了汤圆。”他敛尽阴暗的心绪,将自己伪装作一个柔弱无辜的可怜之人。
“汤圆?”林见微诧异,“你自己做的?”
“嗯。”
“什么时候?你居然还会和面包汤圆?”她越说越觉得不可置信,懒腰伸到一半,三两下快速奔向餐桌去。以常潮生勉勉强强的厨艺,她还真有些好奇。
常潮生操纵轮椅跟上,而林见微已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大胆放进嘴里。
“唉,还不错唉!”她眼前一亮。
常潮生坐到桌前,也夹起一块放进口中,甜腻腻的芝麻红糖馅,馅料当然是他早前在街边小摊贩那儿买来的。
“不过……”林见微话锋一转,眼底笑意明显,“就是这味道跟巷子口那家汤圆摊子卖的有点像。”
她一张素净的芙蓉面上笑意更甚,接着补刀,“而且你这汤圆……怎么还大小不一样?”
常潮生被她问得答不上话,只能低头默默吃着碗里的东西。
修长的指节轻轻攥着勺柄,手背上难得完整的一块皮肤白皙细腻,青筋毕现,光一照,仿佛透亮似一块美玉,美轮美奂,林见微目光掠过,总不住想象他未遭苦难之前,会是何等君子如玉,姿容无双。
忽然,她见到一抹红。
“你手心是不是烫到了?”林见微大惊,忙抓起常潮生的手查看。
“我没事。”常潮生忙抽回手,长袖垂下盖住手背,抬眸看她,疤痕遍布的脸氤氲在碗里缓缓升腾的雾气中,模糊了轮廓,但一双眸子却似秋水含情,像淋了雨湿漉漉的小狗。
林见微顿时心软,瞬间把心里所剩无几的芥蒂抛诸脑后。
“还说没事?烫伤之后有没有用冷水冲一下?”林见微轻握住他手腕,一翻开手心,果然见到了一连串透明色的水泡,有些已经被挑破,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
她抬起一只手覆上去,两人手心相合,口中念咒,温润的灵力缓缓浮现,化作柔和的光晕,缠绕交织,一点点愈合伤口。
“做个饭也笨手笨脚的……”林见微轻声音哀叹,语气无奈,“日后你不要进厨房了,我再多给王大婶付些钱让她帮忙解决吃饭的问题。”
“我能……”
“行了行了,快吃吧。”林见微松开手,坐回自己的位置。
手心处柔软温暖的触感消失,似有若无的失落没由来地钻出来,常潮生重新拿起勺子,缓缓搅动碗里圆滚滚的雪白色团子。
“我想了想……”
“之前的不愉快,我们都忘了吧。”
林见微放缓声音,手也不自觉搅动起碗里的汤圆,耳侧一缕发丝垂下,随风微微摆动,“你不想治脸上的疤就不治了,生腐兰我存着,要是你哪天改了主意就跟我说。”
“还有麻醉丹,李道友听说我要为你治伤,特意送的,好让你少受些皮肉之苦,他是个仗义的人,你有你的脾性和傲气,但也不要诋毁旁人。”
将话全部都说开,林见微心底的石头彻底放下,眉眼间也挂上常潮生熟悉的笑意,轻松快意。
“好啊。”常潮生双眼弯着一江笑意,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林见微全无所觉,“这就对了嘛!”
吃过早饭,掐诀收拾好碗筷,林见微将常潮生扶到榻上,卷起他的裤腿。
一双腿白皙修长,当初血淋淋的伤口早已经愈合,但依稀仍可看出曾被剥去过皮肉的痕迹,胫骨和股骨这种大块的腿部骨骼已被林见微慢慢重塑,但暂时仍无法支撑他重新站立。
“你这一双腿快好了,也许等开了春就能重新站起来。”林见微笑笑,将早就备好的灵药泡进热水中,指尖催动灵力,几缕若隐若现的气流像是流动的云雾一般挟裹药力没入常潮生被浸泡的双腿中。
暖流顺着破碎的脉络向上翻涌。
已经太久了没有过这种体会。
久到他都快忘了双腿强健有力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