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三人不再交流,除去巨人的一声叹息外便只余死寂,而钢铁之主却缓缓地转过了身。
“大人?”
西吉斯蒙德看向他,除此以外,再无其他。而佩图拉博只是看他一眼,便懂得了他的未尽之语。
他不自知地冷笑起来——或者说狞笑——牙齿齐齐暴露在外,染着血,开口说话之间,不知何时被咬烂的舌头在那阴影中若隐若现,随后开口时,那声音也是异常的沙哑。
直到这一刻,西吉斯蒙德才恍然觉,第四军团原体刚刚的感触恐怕并不比他来得轻松
不,他一定比他更为震惊,更为无法理解。
有谁曾见过那样的帝皇呢?
他正想着,却现佩图拉博忽然收敛了笑容。此时此刻,基因原体那虚弱的脸上唯余一片平静。
“他说的是我的兄弟们。”他如是回答,声音听着像是刚刚吞下了一打刀片。“荷鲁斯,与洛珈·奥瑞利安。”
他转过身,走向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罗格·多恩。
后者依旧毫无生气可言,西吉斯蒙德的眼神一碰到他便迅移开,心里像是染了火焰——他不能看见多恩,至少现在不行,他必须保持平静
掌印者说了,五个小时,而现在恐怕只剩下四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了。如果他任由血脉的联系掌控自己,后果极有可能不堪设想。
冷静。他深呼吸着对自己说道,手不自觉地又搭上了剑柄。不出他所料,它还在那里,坚定地给着支持。
而佩图拉博缓缓跪地。
“这是一场考验吗?”面对着他兄弟的尸,他如此询问。“他过去经常设计一些任务来考验我们,你还记得吗?我想你一定记得,你的记忆力哪怕是在我们之中也是屈一指的。”
话音落下,他沉默数秒,然后继续开口,浑然不顾他此刻的表现到底有多么惊人。
“可是,如果这是一场考验,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佩图拉博疑惑到声音颤抖地问。“坚韧?不屈?我们都有了,罗格·多恩。你的儿子以一己之力扭转了第七要塞的战场走向,我放逐了那恶物偷来的皮囊这本是场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而我们只用一天就将它解决了。没有恶魔或叛徒还活着,他们都死了。我们到底有哪一点做得还不够?”
他忽然举起右手,以标准的拳击姿势从上至下地击打了一下罗格·多恩的右肩。
“醒来!”他咆哮,声如雷鸣。
无人应答,西吉斯蒙德抬手捂住额头,将自己囚禁,而雷鸣依旧。
“醒来啊!”
无人应答,于是他站起身,冲到那三人的影像之中。柔和的光洒在他身上,没有抚慰伤口与悲伤,反倒只让那用于宣泄的暴怒更加酷烈。
他大步走到帝皇身前,双拳紧握,仿佛下一秒就要挥拳。但他没有,恰恰相反,他再次跪倒在地,在他父亲的膝下如一介受罚的孩童般无力。
现在,他的声音非常轻柔。
“怎么会这样?”他问。“难道他配不上一次奇迹吗?你是帝皇啊,你怎么可以——”
【——时间太少了,我的时间太少了,而我需要做的事情又太多。】
没有前兆,帝皇的声音就这样突然地响起。他依旧坐在那里,目光低垂前方,落在没有边界的地方。佩图拉博猛地抬头看向他,恰好能被这视线穿透。
【我只能在仓促间编造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来达成我的目的。比如这个粗糙的制度,帝国。拿最基础的一点来说——律法,哪怕是律法,哪怕是这重中之重,它也每天都要更新无数次。】
【量刑则更难以称得上是公平,法官本人的偏见在其中可占据绝大多数主要因素,两个紧紧相邻的世界甚至会对一个同样的案件做出完全相反的判决。】
【还有帝国真理。】
【我告诉他们,这是人类唯一的一种可以认知世界的方法。这个谎言既不唯物,亦不理性,与它所宣扬之物有着完全相反的内核,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是唯一的?】
【我说了太多的谎言了,就连我自己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恍惚。它们到底是虚假,还是真实?】
佩图拉博摇晃着撑起自己,低声开口:“你是在对我讲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