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累世情缘,好容易再见面,当即是天雷勾动地火,竟不顾伦常,勾搭在了一起。”
“日子一长,仙娥珠胎暗结,老爷撞破了两人奸|情,当场是雷霆大怒。但终究是爱惜儿子,只一杯毒酒逼着仙娥喝下,掩盖家丑后便将此事揭过不提。”
“童子痛失其侣,哀痛已极,自此消沉颓丧,再难展颜。却不想,某一日,童子奉父命北上行商,路遇一赶考书生,长得与那逝去的仙娥——”
说书先生故意在此处停顿,吊足了观众的胃口后,才醒木一拍,道:“竟然一般无二!”
又是乱|伦、又是南风,众人被这背德狗血的剧情刺激地脸色涨红,轰然叫好,催着台上的人继续往下说。
楼下闹得有多欢,楼上雅间的气氛就有多僵硬。
一开始的时候,萧扶光以为又是什么司空见惯的痴男怨女爱情故事,为了不拂虞川梧的面子,只能强打着精神在听。
谁知听着听着,他便敏感的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却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直到那说书先生几乎是用喊的说出仙娥与男子长相一样时,他脑子里轰然一声,终于将几件事关联了起来!
第90章流言(二)
楼下的说书先生折扇一挥,张口又是一段风月无边,迷得看客们如痴如醉,叫好打赏之声不绝于耳。
雅间里萧扶光的脸色难看到无以复加,虞川梧不知缘故,还以为他是不喜欢这些风月故事,遂道:“没想到今天换了这么个没意思的本子。怪我,早该打听清楚再带你过来,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再去别的地方耍子。”
萧扶光不好冲他发火,忍着怒气道:“与你不相干。就是不知道京兆尹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纵容此等妖言惑众之人在京城煽风点火。”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虞川梧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才想起来现任京兆尹正是好友的亲娘舅,又赶紧道歉。
虞川梧摆摆手:“这时候就别假客套了,你就直说吧,这个说书先生是有哪里不对劲?”
都到了这一步,幕后之人肯定还有后手,流言早晚都会传到虞川梧耳朵里。现在他说与不说,无非是早一刻晚一刻的区别而已,因此萧扶光不过略微顿了下,还是决定告诉他:“我怀疑,那个说书的编排的故事与太子殿下有关。”
“什么?!”虞川梧一惊,联想起最近关于太子的传言,冷汗瞬间下来了:“这可怎么办!不行,我这就找我舅舅去,让他调人过来查封了这里!”
虞小公子脸都白了,旁的他不知道,但外地行商来京置产,从来都要先去拜会京兆尹这个大码头,如今他舅舅照看下的茶楼出了事,他焉有不着急害怕的。
见他蠢蠢欲动,萧扶光忙将人按了下来,安抚道:“那个说书的有问题,东家也未必知情。你现在大张旗鼓的封店,倒像是欲盖弥彰,反而落了下乘。”
虞川梧仍是焦躁难安,在雅间本就不大的地界上来来回回的兜圈子:“那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了!万一他接下来还说出什么更了不得的话呢!”
萧扶光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对方,实际上,在他发现不对的时候,就已经向暗中跟随的麒麟卫使了眼色,只等人从戏台上下来后,悄悄地将人拿下。
此番布置他当然不会向虞川梧细说,只是含糊地说了自己另有安排,让他放心,便匆匆带着人先离开了茶楼,回府给闻承暻写信细细交代了今日见闻,复又安排家下人在京中各处查访是否还有他处在传播那些荒唐故事。
在麒麟卫和侯府下人不懈地探访下,后续果然又查到了几处地方,麒麟卫将那几处的说书人都暂扣起来,拷问了数日,得到的结果却是这几人都是在前不久被一个落第的秀才找上门,对方言称想在京城打开名气,因此花钱委托他们说书的时候讲自己写的本子。
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再说那本子写的的确极好,这几个说书先生便都答应了。
钱财落袋还来不及欢喜,谁知那本子的内容居然有问题。被麒麟卫找上门后,都不需大刑伺候,这些人就已经吓破了胆,痛哭流涕地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看着那几人的口供,萧扶光哭笑不得,他拿手点着面前的几张纸,看向满面愁容的八宝:“殿下那边怎么说?”
八宝狠狠地叹了一口气:“年底了,各处衙门都来打抽丰要银子,偏偏秋粮还未到齐,殿下忙这头一件紧要的大事还来不及,哪有功夫管这些风言风语。宫里还是周爷爷领着查案,依奴才看,也悬。”
大雍现行田赋制度是一年两税,分别在夏秋之际征收,各地官员向本地农户收取粮食布匹之后,会将其中一部分折算成银两,与当季的贡品一起送到京城。
其中,秋税是朝廷每年最大头的一笔收入,在次年收取夏税之前,整个国家体系都要依靠这笔银子维持运转。
今年年景不好,多地报了旱涝请求减免税负,其他地方也多有推迟上缴的。虽然朝廷派了税官到各地催缴,却也无济于事。
税银没入库,各衙门的银子却不能不给,先不说别的,工部得修缮城墙、堤坝,兵部得买办军需粮草,这些都是要大把大把花银子的地方,一点儿都俭省不得。
因此,这些天里闻承暻都在和各位大人们议事,不仅要对国库的存银精打细算,还要计划再派钦差去各地催缴税银,实在是没有额外的精力去管那些纷扬的流言。
梁上的鹦鹉得了食水,愉快地抖抖翅膀,仰着头唱起啾啾的曲调。
放下为它们添饭的小勺,萧扶光神色间的忧虑并没有因为这生机勃勃的画面而减轻半分。
最近发生的种种,让他隐约窥探到了一个针对闻承暻的巨大阴谋。幕后之人数年的隐忍蛰伏、精心策划,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露出淬满毒液的獠牙,向挡了太多人的路的东宫主人,发出致命的一击。
*
正如萧扶光料想中的那样,流言压根儿不会因为几个说书先生的消失而止息,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快速发酵出了更为悚然的版本。
很快有人将京中最时新的话本和太子联系在了一起,甚至还附会上了已故的冯贵妃。
街头巷尾,不断有人绘声绘色地传播着太子所谓的“风流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