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跪在地上啜泣的女子,他的语气不再像之前一般冷硬,不过仍然打算趁机给冯修微一个教训:“孤问你,如果孤没有亲自来北疆,你们此番作为一旦被陈豹发现,你当作何打算?”
戒急用忍,衔枚不懈。
韬光养晦,以待良时。
冯修衡死讯传来后,他嗅到了巨大危机降临前的血腥气息,却又无法洞悉危机的详情,所以才会写下那十六个字,用以告诫远在北疆的母族要蛰伏起来,低调行事。母舅作为家族领头人,行事一向稳妥,所以闻承暻以为有他坐镇,冯家不会出什么纰漏。
谁知道,这么一座明晃晃逾制的灵堂,他们居然能嚣张的摆上四个月。
四个月啊!
如果不是自己亲自来了北疆,期间被任何人参上一本,这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生气归生气,闻承暻更多的是想不明白:冯家人都不是追名逐利之辈,为什么独独在冯修衡的事情上面这么看不开呢?忍耐上几个月,等他解决后患之后,再名正言顺的风光大葬不好吗?
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冯修微却适时的给出了答案:“兄长死后,一月之内,先是陛下为了求和、不惜降罪冯家,然后又是殿下失踪、生死未卜。”
“臣女一家上下五十六口,北望豺狼环伺、虎视眈眈,南顾君王庸碌、孤立无援,再看城中,奸佞横行、大祸将起。臣女还在襁褓之时,家父便谆谆教诲,冯家人就该一心为君,保家卫国。”
“守好雁门关、守好西阳城,是每个冯家人生来就有的使命,我们也从未拒绝它,哪怕为此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是殿下,结果是什么呢?”
西阳城万人景仰的女将军倔强地抬起头,不让泪水掉出眼眶,她的眼神里掺杂了太多东西,在目光相接的一瞬间,闻承暻竟然只想狼狈地避开和她的对视。
冯修微继续道:“冯家、还有西阳城的所有人,世世代代守在这里,用血肉之躯将柔然抵御在国门之外。换来的却是朝廷的出卖!”
“我们白天还在为了这个国家出生入死,晚上回到军营,得到的却是皇帝陛下放弃我们的消息。”
“您如果是我、是西阳的任何一个官民,您会怎么想?”
闻承暻隐约感觉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重点,没有接话,而是示意她接着说。
冯修微擦了擦泪,居然笑了起来:“我们几个小辈当时都商量好了,如果朝廷非要拿冯家人开刀。那我们不如就反了丫的!”
“咳咳!咳咳咳咳——!”
两人循声看向被米饭噎到半死的萧世子,萧扶光一边翻着白眼拼命往下咽,一边摆摆手示意不用搭理他。
当然,如果能让他溜出去就更好了……
被迫听了不少秘密的靖远侯世子绝望地想到。
被冯修微大逆不道的言论吓到的人显然不仅萧扶光一个,闻承暻脸色数变,好容易才平静下来:“你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些什么吗?”
开了个头之后,冯修微完全破罐破摔了,将之前的安排尽数说了出来:“当时臣女就想,先杀陈豹助助兴,然后砍翻京里来的使者,带着礼物杀上草原,找机会烧了柔然的粮草,到时候如果还活着,那就随便朝廷处置。”
抽空还赞了闻承暻一句,“所以您一来我就发现咱们不谋而合,难怪父亲总说您也是个行军打仗的好苗子。”
闻承暻眼皮狂跳,显然不想在这种时候得到她的认可,耐着性子问她:“你说的这些,和你逾制操办三哥的丧事有什么关系?”
“嗐,我都打算造反了,当然要把我哥风光大葬啦!”冯修微心态完全调节过来了,整个人十分光棍,“我连给他的封号都想好了,就叫一品镇国龙虎骠骑大将军兼特进光禄大夫。”
“谁知道后面您来了呢,反是不用造了,但我又给忙忘了没换布置……”
闻承暻:……
好,实在是好极了。
萧扶光瞥到他额角的青筋都快跳出来了,生怕他被气出个好歹来,赶紧放下碗筷跑过来给人按摩太阳穴,又劝:“殿下,冯将军说的这不都是没影儿的事情吗?没人知道就等于没发生过,您可千万别为了没发生过的事情生气啊。”
看到萧世子不知死活的跑过来安抚盛怒的太子,冯修微有心想说让他不要劝了,免得惹火烧身,谁知她还来得及开口,闻承暻就先站了起来,轻声细语地:“天色不早了,先回去吧。”
不是,你这就走啊?
那刚刚爆出来惊天大秘密的我又算什么呢?
你真的不打算留下来狠狠地处罚我之类的吗?现在这不上不下的算什么啊!哪怕喊两个麒麟卫过来把我下狱也比干撂在这儿强啊!
眼睁睁看着两人要走,冯修微浑身刺挠,跪在地上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万幸闻承暻在路过她的时候,还是略微停了一下脚步:“你的事情,等舅舅回来后,由他亲自处置。”
*
回去的马车上,闻承暻一直沉着脸,知道他心情不好,萧扶光也不敢打扰他,只能靠在车厢另一侧发呆。
同样围观了全程的小美的声音突然响起:【冯大小姐不愧是姓冯,为人真的好疯啊,变脸比变天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