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承暻想的却没有这么简单,以他对怀王的了解,深知对方看似游戏人间,实则处处谨慎,根本不可能因为男女之事授人以柄。
而怀王明知关九的长相会带来麻烦却还要和他搅和在一起,其中的动机,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兴平帝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就见儿子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担心他与长子生了嫌隙,遂劝道:“你大哥为人的确荒唐了点,本性还是不坏的。不然就今天这事儿,他脖子一缩躲起来,谁也怪罪不到他头上,可他听了几句流言就要急吼吼找过来给小情人收葬,足见品性。”
他不说还好,这番话恰恰戳中了闻承暻心中的另一点疑虑:若是当初关九不曾与萧扶光接触过,那么今日怀王是会主动站出来承认二者的关系,还是会隐在暗处冷眼旁观呢?
第89章流言(一)
怀王去了一趟大理寺回来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春熙园里,据说长吁短叹茶饭不思,每天动不动就要哭上好几回,竟是连过年都不打算出来了。
他闭门不出,倒是正中了兴平帝的下怀。
毕竟他被砸伤的可是脸,到时候被各路宗亲看到,肯定会打听原因,好面子的兴平帝可不愿意家丑外扬。见怀王主动躲起来,兴平帝反而觉得他识趣,还赏了不少东西安抚。
只是闻承晏能躲得了清净,太子却是万万不能的。
登闻鼓响之后,京城中关于太子的流言便甚嚣尘上,谣传出许多匪夷所思的内容。
萧扶光今日难得有空,又因闻明钰不在京中,便应了另一位好友,即礼部尚书家的小公子虞川梧的约,去一处新开不久的茶楼听书耍子。
这茶楼开在内外城交界的地带,隔壁就是京中最大的烟花场所,客人们一边听书,一边还能请红颜知己过来作陪,极其方便。拖选址得当的福,茶楼刚一落成,就客似云来,生意十分火爆。
萧虞二人到时,一楼大厅已经熙熙攘攘坐了满堂,吃食的气味和女子的脂粉气,以及更多奇怪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连门都还没进,就熏得萧扶光皱起了眉。
虞川梧知他不喜,忙笑道:“底下人杂了些,咱们的位置在二楼雅间呢,又清爽又干净,你去了就知道了。”
来都来了,萧扶光当然只能客随主便,捂着鼻子随他上了二楼。
虞川梧的确没有说谎,这茶楼底下看着格调不高,各色宾客都有,楼上却布置的清幽雅静,客人三三俩俩,看上去都非富即贵。虞川梧定的更是这里位置最好的雅间,有一扇大窗正对着楼下的戏台子,客人们拉开窗就能欣赏表演,关上窗又能自在私密的交谈。
京城里这种敞开门做生意,什么身份的客人都能招待的地方可不多。
因此,萧扶光一坐下就笑:“这是外地行商的产业?东家看着不像是京中门户。”
虞川梧奇道:“你怎么知道的?据说东家是晋地出身,在京中没有根基,几次三番到处托人才置办下这里。”
萧扶光笑而不语。
这种中高端市场一锅端的打法,完全不符合京城客群极度细分的调性。刚开业还不明显,往后这家茶楼一楼的生意越好,二楼就越不会再有人来。所以他推测东家是外地人,不清楚京城的路数才会这么干。
虞川梧就是问问,见他不解释,也就放到一边,转而兴致勃勃地向他介绍:“这家请的说书先生,姓梁,据说以前也是个读书人,自己就能写话本杂剧。他说的书,都是只此一家的,可不是市面上那些大路货。”
据说梁先生最近说的是一本他自己改过的包青天探案,刚说到包拯陈州放粮,眼看就要智破刘妃狸猫案,剧情正是精彩的时候。
虞川梧这段时间痴迷得紧,所以还特意邀请了好友共赏。
身为尚书公子,又早早考上了举人,虞川梧的文学功底不是盖的,被他这么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一描述,也勾起了萧扶光的好奇心,不由对接下来的表演产生了几分期待。
须臾,只闻得楼下醒木一拍,满室皆静。
一位身穿灰色长褂、书生模样的人端坐在戏台正中,冲众人一拱手:“多谢诸明公赏面,只是今儿暂且不讲包拯探案,梁某人给诸位单独说一段别的。”
底下的客人大多都是冲着包青天来的,现在他突然换了题目,众人当然不依,哄闹着就要让他接着昨天的继续讲。
客人都在喝倒彩,那位梁先生却是不慌不忙,醒木再度一拍,就讲起了另一桩公案:
“诗云:到岸请君回首望,蓬莱宫在海中央。”
“却原来,老君还未大成圆满时,曾在蓬莱仙岛修行,其座下有一童子,生得是雪雕玉琢,眉目如画,转盼多情。他本跟着老君修行,定自有一番造化,可叹其某年某月随老君瑶池赴宴,见一仙娥风流婉转,竟动了凡心。”
“他这厢襄王有意,她那厢神女多情,如是便纠缠了起来。天帝闻之,勃然大怒,就要将一对小鸳鸯打得魂飞魄散。还是老君求情,天帝饶其不死,将人贬入凡间,历万万世劫后方能回天复命。”
“那童子来历非凡,他下凡历劫,当然也只有极富极贵之家才接得住这般造化。每一世那童子降生的都是公侯王府之家,家中娇奴美婢、锦衣玉食,自不消细说,童子却终日郁郁不乐。”
“原因无他,都怪那轮转王得了老君的吩咐,每回投胎转世,都特意将一对有情人拆开,不许他们见面。只是某一世,遇到孙大圣大闹地府,轮转王一个疏漏,竟随手安排童子降生到某地一富商人家,做了个商贾之流。”
“话分两头,那仙娥也降落凡尘,投生到一小门小户,生计艰难,她怜惜父母,到大户人家做工过活,却因生得貌美被老爷看中,强娶她做了一房姨奶奶。”
“诸君听到这里,许是都猜出来。那仙娥去做工的大户,正是童子托生的人家。强娶仙娥的老爷,便正是童子这一世的父亲。”
这故事没头没尾,连个人物名字都没有,但胜在剧情的确狗血,众人便不再闹,而是静静听他讲解。
说书先生扫了一眼台下神色逐渐痴迷的看客,抖开手上折扇,掩住嘴角的笑意:“那童子某一日请安,正好撞见仙娥玉面,可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