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一袭白衣的傅呈延拖着额头坐在桌案前,他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叶元倾那日说的话。
那日她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她哭得很伤心,很绝望,他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子会哭成这般,也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子能说出那番有道的话。
她很痴情,她很爱傅朝寻。
以前他总觉得傅朝寻像个铁人一样,不会喊苦,不会喊累,好像永远都不会倒下。但是他现在恍然明白,他也是一个和他一样有血有肉的人,他也有不堪一击的时候,也有死亡的时候。
他很后悔那晚在母亲坟前与他吵架,也后悔当时没有停下马车带他一起回亲王府,那样他可能就不会遇害。
“公子。”小厮过来叫他,“王爷找您。”
他站起身,了一下衣衫,去了父亲的房间。
父亲房间里没有掌灯,漆黑一片。
他进屋叫了一声“父亲”,然后立在一旁等着父亲先开口说话。
傅柏弘坐在椅子上,昏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先叫了一声“延儿”,然后沉声道:“你说说,今后,要如何走。”
如何走,这是一个难题。
他沉默了一会,回道:“孩儿一切都听从父亲安排。”
二十几年来,他一直都在听父亲的安排。
傅柏弘沉沉叹了口气,说:“以前是我低估了寻儿,一直把他当做一只难以驯服的野兽,他的能力比你强很多,但是他太耿直,做事也太拼命,这样的人容易有牵挂,也不适合做君王。所以,哪怕他挥起利爪向我反抗,我也没有给他一丝机会。如今……他不在了,我才明白,原来,不是他太凶残,而是我一直用驯服的眼光看待他。那日叶元倾说的话,让我很惭愧,很心痛,也让我知道,原来在别人眼里我是这样的父亲。”
一个残忍的父亲。
傅呈延没做声,黑夜里,他能感受到父亲的难过和懊悔。
房间里又安静了很久,傅呈延道:“朝寻去世后,太子那边肯定会立即行动,如今凭我一己之力定然应付不了。大寺若是落入旁人手中,对我们来说非常不利。孩儿觉得,是时候让二弟出面了,可以让他先到大学士那里当值,大学士最近在招纳才子,想私下培养出一批人才,若是二弟被他培养出来,以后定然对我们很有帮助。二弟的外祖父家最近风评不好,他舅舅一直不敢露头,孩儿觉得,您也可以趁此机会从梁家里挑出一个人送给大学士,如此梁家人肯定会更加信任亲王府,若是有了梁家人帮衬,我们以后的路就不会那么难走了。”
傅呈延头一次在父亲面前分析局面,以前都是父亲给他分析,给他出主意,这一次他主动了一回。
傅柏弘听了他的话琢磨了很久,沉声回道:“你说的有点道,最近我也在考虑怎么用梁家的人,等我与王妃商议商议再做决定。”
傅呈延应了一声,然后又说:“我有一事想求父亲答应。”
“什么事?”
“我想迎娶叶元倾。”
“迎娶叶元倾?”傅柏弘惊了一声。
傅呈延给他解释:“温家铲除以后,太后和太子没有了靠山,权利也大不如从前,我听宫里的探子说,太后准备让太子迎娶叶元倾,想趁机夺走他们手里的兵权,然后交给他们信赖的人。若真是如此,太子壮大势力会对我们有很大影响。如果我们两府联姻,不仅能断了太子的后路,还能帮助亲王府,岂不是两全其美。叶元倾嫁给太子,叶家只有死路一条,孰轻孰重叶家人自会考量。傅青祖母当年与您有过恩情,叶元倾嫁过来我们也不会亏待她,为了叶府,我想叶元倾也会答应。”
傅呈延说的面面俱到。
傅柏弘皱着眉头,沉思良久,说:“此事等我考虑考虑再说,寻儿刚离世,家中不宜谈论婚事,况且叶元倾喜欢的人是朝寻。”
那日任谁都能看出来,叶元倾非常爱傅朝寻,也为他的死感到痛心。
傅呈延怕父亲误会,急忙解释道:“父亲别担心,我知道朝寻和叶元倾的事情,我迎娶叶元倾只是想保护将军府,并不是对她有情。成婚以后,她若是不愿意,我会给她另设一个院子,等我们的事情完成了,她不想跟我,我再与她和离。”
傅亲王问他:“你对她没有感情?”
他回答的很干脆:“没有。”
“好,等我考虑考虑。”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三月,三月的天气更好,总是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这一个月里,叶元倾一直都在调查,她从大学士那里查到太子,又从太子那里查到傅呈延,她发现他们之间就像一张巨大的网,互相有牵连,又互相撕咬对方。
傅朝寻生前在调查的那批奇怪书籍,她也查出了问题,那些书籍关系到通敌卖国和艳曲淫词。大学士身为当朝重要官员,不仅以公谋私,还打算蛊惑人心,这种行为已经不能单纯用坏来形容了。
奇怪的是,在这期间,傅亲王竟然把自己的二儿子傅峥临以及傅峥临的表哥送给了大学士,让他们进了吏部当值,也不知傅亲王是否知晓大学士在做掉脑袋的事情,若是不知,那么大学士被铲除时,傅峥临和梁家必受牵连。
现在,她只等把所有人证物证搜集齐全,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她饱读诗书,又懂兵法,加上兄长的帮助和叶家的权力,深入调查起来也不算太难。
最近她把市面上所有有问题的书籍都买来看了一遍,然后把重要问题标注和做了笔记,还把售卖此类书籍的人都抓来一一审问。
经过寻问,她发现叶宁的三哥叶绍最近也在看这些书籍,他不仅看了,还被叶宁发现后偷走了几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