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看向任何人,只是看向玉蝉衣。
他将这柄剑郑重交到玉蝉衣的手里:“小道友。”
陆祁以一种格外情真意切的目光看着玉蝉衣:“我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你。当我在聚窟洲听说今年的论剑大会头筹是一个仙龄稚嫩灵脉未全通的少女修士时,我就知道,我一直死皮赖脸地活着,算没白活。”
“你是最有希望赢过如今的那位剑道第一,成为新的剑道第一的人。我之所以会随殷小乐一道过来,就是想和你说接下来这一番话。”
“在你成为剑道第一之后,在你万众瞩目、声名响彻巨海十洲之时,你能否将这柄剑亮于人前,让人知道它的主人是谁行吗?”陆祁轻声道,“只要你能帮我这个忙,在我死前,会一直为你、为不尽宗打铁炼剑,我会做你想让我做的任何事。”
看到陆祁递来的那把剑,玉蝉衣心弦重重一颤。
这是她的剑。
是陆婵玑的剑。
是陆闻枢专门为陆婵玑打造的一把剑,制式独特,不必承受灵力灌注,所以剑身比一般的灵剑轻巧许多,这是专门为肉体凡胎的陆婵玑而锻造的一柄剑。上面,还刻着“陆婵玑”的名字。
陆祁没有留意到玉蝉衣的目光,从这把剑从剑匣中被取出的那一刻,陆祁的目光就只能放到这把剑上了,他说:“这把剑,形制特殊,经验老道的铸剑匠人,都能看出来它来自哪里。而不管是上面的刻痕,还是剑体的年岁,都很容易能被检验出,它已经存在了千年。它可以证明,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不是想诓骗你替我做什么事。”
“有人想抹杀剑主人的存在,谨慎到连认识剑主人的我也要一并抹杀,可人活过就活过,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将痕迹抹掉呢?”陆祁说,“我死皮赖脸活到现在,好多个时刻都不想活了,看到它,也就能活下去了。”
玉蝉衣满眼的泪兜在眼眶里打转,她问:“你怎么会有这把剑?”
陆祁的上下嘴唇轻轻一碰,却没发出半个音节。他紧张地搓了搓手指,说道:“那姑娘,死的早……但一开始,我听信了传言,却以为她只是离开了我那个宗门。直到有一天,她待的院子被清理了干净,我看到了被……被人扔掉的那些东西,看到了混在其中的这把剑。”
说到这,陆祁偷偷觑了一眼薛铮远。
虽然他没有提,但他认得薛铮远的脸,知道薛铮远的身份,更知道薛铮远是陆闻枢的好友,说起这些事时,半个字也不敢提起承剑门,更不敢提起薛怀灵。
“那是个很爱剑的姑娘,每次她和我比试完,都会很认真、很爱惜地擦拭她的剑。我想,哪怕她舍下了所有东西离开,也不会落下她的剑。我想带着她的剑,去找她。”
“您与她同为爱剑之人,算我厚着脸皮,替她奢求您的几分怜悯,若是您能拿下剑道第一,就替她将这把剑亮出来给世人看看,也好叫人知道曾经有一个人死于非命。这是铁证,这也能证明我说的话不假。您只需要帮我亮出这把剑,让别人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其他我想要朝人声辩的,我自会前去声辩。”
见玉蝉衣久久不说话,陆祁叹了一声:“小道友,知道吗?我看到你,总想到她……她不比你命好,不能修行,但倘若她也可以,应当就是你这个样子吧。”
这时,陆祁的目光扫到了什么,眸光忽的急遽震荡起来,话都说不下去,颤巍巍要站起来。
他看见了竖在药田里的傀儡人,怔怔盯着看了几眼后,宛若失了魂一般,再度看向玉蝉衣,却在视线触及她年轻鲜活的面孔时,被刺伤一般,格外受伤地垂下眼去。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一千年过去了,机关术师越来越多,卖傀儡的越来越多,会用傀儡的修士也变多了。真是活太久了,脑袋也活痴了。
只是这时候,玉蝉衣带着颤的声音自他耳畔响起:“是我。”
陆祁乍然间将眼抬起,看向玉蝉衣,与此同时,他脑海里响起了一道心声的传音:“陆祁,是我。”
玉蝉衣握住了剑柄上刻着陆婵玑名字的这柄剑,却再无半点从前拿起这柄剑时的感受,她哭着说:“是我。会把你想做的事都做到的。”
陆祁的眼眶也一下子变红了。
第104章烈日求别问
在玉蝉衣脸上的泪要掉下来的那一刻,微生溟就朝她的方向伸出了手。
只是,却听到“咚”的一声物体落地,他眼角余光瞥见陆祁着急到将拐杖丢开,皮肤干瘪的手举着一块素洁干净的帕子颤颤往前伸。
微生溟的手登时缩了回来,反手压住了薛铮远的胳膊,阻止了同样拿着帕子、臂往前伸的薛铮远的动作。
薛铮远拧眉不解看向微生溟的功夫,陆祁已经用他的帕子给玉蝉衣擦了眼泪。
陆祁动作小心、态度万分珍视。在为玉蝉衣擦干净眼泪后,他依旧紧紧握着手里那块变湿的帕子,没有松开。别人眼里的陆祁在沉默着,唯有玉蝉衣,能听到他在用心声朝她说着话。
陆祁说:“你变了,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我也变了。你也认不出我来了。”
玉蝉衣心声回他:“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我只是没有说。”
陆祁却笑了。
“你说在尹道友的店里那次吗?”陆祁说,“但那已经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第一次,在一个傀儡摊子前,我与你擦肩而过。”
“第二次,在茶寮。”
“第三次,才是在尹道友的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