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琛艰难地把上半身翻转过来,温吞道:“一人五十,我收你一百好了。”
“退九百,这样可不可以呢?”他在灯光下看着岑宴秋,打商量的语气。
“随你。”岑宴秋躺进被子里,冷声说。
隆起来的被窝半天没有动静,狄琛以为他睡了,体贴地把两盏床头灯都熄了。
上床前,却听见岑宴秋在黑暗中开口,说的话老气横秋,宛如七老八十的老干部:“我不明白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有你在,岑宴知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游戏里的真实水平,在我看来这毫无意义。”
岑宴秋始终面向他的反方向,薄被滑落少许,两人盖同一床被子,制造出来的缝隙呼啦啦地灌着风。
狄琛不得已贴近他,掖紧被子,背面看仿佛他抱着岑宴秋一般,其实他们中间还隔着一指头距离。
“为什么一定要有’意义‘?”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岑宴秋翻了个身,低低地垂着眼睫,注意力悬停在狄琛鼻侧的那颗痣上。
他想狄琛再靠近些,于是故意把被子往他那边卷了卷,果不其然,狄琛把那一指头的距离填上了。
“赢一局游戏会让小知感到高兴。”狄琛困顿地眨眨眼,声音不自觉变小许多,“高兴不比意义重要么?”
说完的下一秒,为数不多的清醒也慢慢被困意腐蚀。
他不知道岑宴秋的反应如何。
总之,他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去回答岑宴秋的“意义”,岑宴秋这样的人,或许不能认同这样的观点吧。
睡着以后,那个在他心里被宣判死刑的人轻轻抵着他的额头想了许久。
岑宴秋用一种近乎哽涩的嗓音说,他不知道。
“因为我没有开心过。”
*
第二天清早,狄琛被生物钟唤醒。
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睡进岑宴秋怀里,索性这个人睡得很死,狄琛从中挣脱出来也没有要醒的迹象。
令人安心的睡眠质量。
一楼餐桌,因为岑宴知庆生,住进别墅客房的客人不少,李姨一大早就做了满满一桌的早餐,是大多数人比较习惯的清淡口。
狄琛走下楼,岑宴知背着小书包准备出发。
他站在楼梯半腰,意料之外地与岑沛铨见了第一次面。
玄关的中年男人西装笔挺,面容带着一点风尘仆仆的疲惫,但眼睛仍然炯炯有神,如同开刃的刀剑,尖锐锋利。
岑沛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岑宴知叼着包子向岑沛铨跑过去,宛如一只疾冲的兔子,一头撞向男人的膝盖。岑沛铨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情,就像传统意义里的“好爸爸”,严肃的面容顷刻破冰,无奈的笑着,然后稳当有力地把他托到自己肩上,毫无在外人面前的架子。
“爸爸我想你啦!”岑宴知的声音整个一楼都听得见。
他听不见岑沛铨说了什么,通过口型,依稀辨别出“宝贝”几个字。
林景宜臂弯搭着一件长款披肩,咖啡色的,低调温柔。她细致地拭去岑宴知嘴角的油渍,左手拎着一个便携式儿童水壶,与岑沛铨低语几句。
如果岑宴知是他们唯一的孩子,这大概是很叫人艳羡的一家三口了。
脑海里浮现岑宴秋的脸,他心想,可惜岑宴知不是。
父亲事业有成、母亲开明包容,这是岑宴知从小到大最直观的体验。
岑宴秋拥有的东西已经比大部分人多得多,岑宴知有的,却比他更多些。
好讽刺。
仅仅只是“不公平”那么简单吗,其实岑宴知已经给出答案了,他自己没能察觉,或者不愿相信而已。
人的爱本身就有偏差,一个多,那么另一个就少,没有绝对的平衡,也没有绝对的等量。
他还太小,还不知道世界上是有没那么爱自己孩子的父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