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似被一种巨大的安稳感包围,整个人躺进棉花团里,下一秒,却又想起什么,身下的棉花团忽地一空,像雨滴般骤然从半空坠落。
陆今在说谎。
或许狄书惠与岑沛铨压根没有任何关系,她的死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并不存在岑沛铨收买捐献者的可能。
又或者——
捐献者的确被人收买,只是那个收买他的人不是岑沛铨,而是陆今。
狄琛头脑发晕,一阵天旋地转,恍惚间失去意识。等他再次醒来,身上搭着一条毯子,墓园的工作人员端来一次性纸杯,问他有没有好点。
纸杯里的水微甜,狄琛喝了大半杯,腹部暖融融的,冰凉的手脚也逐渐回暖。
靠在座位上,他闭着眼,没由来地回想起这些年在玉临的种种。报仇的人多半怀揣着赌徒心态,赌赢了就是大仇得报,赌输了生死未卜。
他不敢去想假如狄书惠的死和岑家没有关系自己该怎么办,也不敢在脑海里过多地重复“何建华”这个人。
怎么样都是有关的。
和岑家,和岑宴秋,好像从一开始,他们就像两根缠绕的长线,越挣脱越凌乱,越凌乱越难解。
在他刚知道自己父亲是谁的时候,何建华早已死于十几年前。在他犹豫要不要成为陆家助力的时候,上天告诉他,他的仇人有可能不是岑沛铨。
这算什么?
为了假戏真做,他几乎将完整的自己交托出去,恨也好爱也好,他和岑宴秋之间像一簇灭不尽的山火,跳跃的火苗噼里啪啦地响,天空都被烧得橙红一片。
他只想到“木已成舟”这四个字。
学校里老师常说,面对问题永远不能逃避,必须勇敢面对,但狄书惠却在梦里推着他离开。
现在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放弃的呢?
狄琛仔细想了想,在心里默默写了个“否”。他没有特别牵挂的人或物,换一种说法是,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极尽全力地避免自己拥有特别牵挂的人或物。
返程的车票启程时间在一小时后,墓园在郊区,离车站不远,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他抱着充好电的热水袋,捂着小腹,耳边填满列车经过隧道的嗡鸣声。
回到玉临,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那三家上门家教的学生的家长,说他因为个人原因没办法继续教下去了,会介绍和他水平差不多的同学接手这份兼职。
那枚金戒指,狄琛找了家金店把它融了,重新选的款式简单朴素,狄琛上手比了比尺寸,感觉很合适。
到家将近晚上九点,这个点岑宴秋是一定要问他干什么去了的。
可他用指纹打开密码锁,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Lucy不知道被带去哪里。他向岑宴秋拨了通电话,手机里传来机械的女音,说对方已关机。
他把这归咎于岑宴秋还在单方面冷战,却不知道另一头,岑家别墅被保全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年里几乎不怎么露面的男人脸色阴沉,大步走进别墅,不等林景宜劝阻,扬手甩了岑宴秋一巴掌。
“沛铨……”
“这就是我们培养出来的好儿子!”
岑沛铨脸型方正,五官刚正不阿,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岑宴秋稀里糊涂地被张叔骗回来,困在别墅将近一天,说什么都不放他出岑家一步。
如今莫名其妙被扇了一巴掌,他心里更是不痛快,眉毛拧结着,不肯低头地梗着脖子,冷声命令保镖让道。
他神情凶得像活阎王,岑沛铨周围的保镖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听谁的。
这时岑沛铨发话,冷笑道:“着急见谁?你救命恩人的儿子吗?”
第65章真相他的目的地是齐山市谷溪镇。……
所有事情的真相,是林景宜在第二天时转达给岑宴秋的,因为她也需要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岑宴秋自回静水那天起就没吃过东西,滴水未进,像把自己饿死似的,但以他从小学格斗等防身术的体格,撑的时间应该比普通人久许多。
林景宜站在卧室门口,沉默无声地与李姨眼神交流片刻,随即生疏地接过她手中的餐盘,打开房门。
她亲手做了一碗皮蛋瘦肉粥,橙汁是新鲜现榨的,滤掉果粒和一些杂质,颜色瞧着很健康。
“李姨,我已经说过了,不吃。”
岑宴秋背对着她,后背微弯,右手不自然地搭在床上。昨天到今天,他为了跑出去不下三次尝试“越狱”,负隅顽抗地对阵岑沛铨请来的几十个保镖,最后手臂轻微骨折,身上大小挫伤数量不计。
“是我,小秋。”林景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