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琛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几次,又被混乱而折磨人的震动吵醒几次。中途被岑宴秋抱去浴室,黑灯瞎火的,温热的水流从头淋到尾,淋浴头的开关一停,冷意满身。
岑宴秋着实不会照顾人。
他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哭得惨兮兮,异样的胀痛伴随着轻微感冒,脑袋再次沾上枕头已是凌晨四点之后。
一晚上睡得断断续续,各种梦境破碎地衔接在一起。
一会儿梦见他在小时候住的居民楼,被一群大孩子围着叫“小黑人”,一会儿梦见他站在一堵粉刷过的墙下,脚边堆着各色颜料桶,鼻腔里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一会儿又梦见狄书惠,若即若离地站在他走不过去的前方。
他没有再往前一步,就立在原地,很小声地叫了她一下。
他不知道这不是梦话。
岑宴秋比他睡得更晚,可以说毫无睡意。
他面无表情地撑着胳膊观察狄琛的睡颜,眼睛肿得像核桃,嘴唇破了皮,嘴角结着血痂。
半晌他听到一声类似小狗崽的哼鸣,俯耳一听,原来是在喊妈妈。
他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恍若爱而不自知的吸猫变态,耳朵离狄琛的嘴唇越来越近。
听了半天,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自己的名字。
狄琛会梦见他什么?
他佯装不在意地做了许多揣测。
最后一个猜想尘埃落定,他听见狄琛迟来的后半句。
是“我恨你”。
很奇怪,他反常地生出一种得意的感觉。爱和恨是并列存在的情感,由爱生恨,由恨生爱,两者密不可分。
而且床上的恨和讨厌,大多时候被归类于打情骂俏和欲拒还迎,并没有发挥原本的意思。
一觉睡到午后。
狄琛的生物钟有史以来第一次失灵,迷蒙地睁开眼,下半身好似出了车祸,半身不遂地瘫软在床上,动一下浑身疼。
他缓了好一阵,踩着拖鞋下床找岑宴秋,整个房间都没他的影子。
半个小时后,他慢吞吞地穿好衣服,想到附近买点吃的垫一垫空虚饥饿的胃。
电梯下到一楼,迎面撞上找了半天的人。
岑宴秋脖子围着一条战马标的格纹围巾,黑白灰三色,衬出一双明锐锋利的眉眼。
他侧身走进电梯厢,按了楼层,顺手把热腾腾的豆浆汤粉递给狄琛,皱着眉:“近七天萃兴楼停了配送服务,报我的名字都不行,说主厨回新加坡陪家人过年。”
“路面就剩一家早餐店还开门,排了一个小时。”
岑宴秋眼神倨傲:“不就是普普通通的包子豆浆,汤粉油条吗?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狄琛拎着塑料袋,汤粉一点没撒,豆浆也是烫的,旁边插着一根吸管。
房卡在门锁的感应区域刷了一下,进门正对着书桌,桌腿靠着狄琛的书包和今早张叔送来的洗漱用品。
被子狄琛来不及叠,散乱地揉成一团,堆在两个枕头旁边。
一家廉价便捷酒店的标准间,岑宴秋滞在玄关,竟然诡异地体察出几分温馨的气息。
狄琛把米粉搅散开,迟疑片刻,转头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分着吃。
一说完,他想起岑宴秋有洁癖,便掰开筷子相互摩擦几下,刮掉上面的毛刺,“你先吃吧。”
“我不饿。我叫张叔订了另一家酒楼,一个小时后送……”
空气中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咕噜声。
狄琛捧着豆浆喝一小口,将筷子放到他手中:“你一半我一半。”
这次没有拒绝。
他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拉开窗帘,街边响起烟花炮竹的声音。
玉临禁烟火已久,只是这个片区偏远,就算放了也没人管,这才听到一些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