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上的青年没有反应,她只好绕到岑宴秋身前,把餐盘搁在桌上。
那碗皮蛋瘦肉粥仿佛不招人待见的蚊虫,岑宴秋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林景宜又劝了几次,见他仍纹丝不动,便退了几步,眸光冷淡下来。
“你一定要和妈妈作对么?”
林景宜焦躁地抚摸着手腕那串被她扔掉又拾回来的白奇楠,勉强维持着优雅端庄的姿态:“你爸爸准备找那孩子谈一谈……”
一动不动的人影终于有所反应,岑宴秋一口水没喝,嗓音哑得像堵了沙砾,断断续续道:“你们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狄琛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林景宜尖锐地质问,“你为了他,宁愿绝食,宁愿反抗我们到这种地步吗?”
她实在不解岑宴秋,或者说,从来没有真正读懂他的想法过。
“您当初不也是这样吗?”
岑宴秋突然站了起来,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面色黯淡难看:“为了继续当音乐剧演员,您也和他抗争过,为了不嫁进岑家,您也反抗过外公外婆不是吗?”
林景宜脸色刷的一下变白,喃喃说:“你怎么知道……”
“是唱音乐剧快乐,还是做‘岑太太’快乐?”
岑宴秋一步步逼近,语调加重道:“音乐剧之于您,就像狄琛之于我。逼一个人放弃他喜欢的事物,不亚于让他去死。”
“这不一样!”
“岑宴秋,我和你爸爸的婚姻对两家来说是合作,是互惠双赢,除了嫁给你父亲,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她深呼一口气,说,“家庭本就建立在牺牲之上,我并不为此感到遗憾。”
“既然如此,我出生的第一年,你又为什么把我送到小姨那里,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如果真的不后悔、不难过,你的产后抑郁症,你倾注在岑宴知身上、从不愿多分我一点的眼神又从何而来?
岑宴秋看她的眼神透着轻微的痛苦,就好似有人在用刀子一片片地剜着他的肉。
“我八岁那年被绑匪劫持到玉临郊区的环山公路上,在那呆了整整三天,我以为自己要结束在那个地方。被救出来以后父亲不让我告诉你这件事的经过,因为你怀着岑宴知,他怕你惊吓过度,会有生命危险。”
这些话猝不及防地砸向林景宜,她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后背有一道很长的伤疤,你可能从来都不知道。当年我想把一切都告诉你,我忍到岑宴知出生,忍到父亲终于点头应允,但我最后发现,这件事你知不知道好像没那么重要,你根本不在意。”他几乎把自己的心剖开,血淋淋地挖给林景宜看,里面的脉络结构如何蜿蜒曲折。
他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索取的很多,不是对林景宜和岑沛铨,是对狄琛。
他想要第一顺位的爱,第一顺位的真心,在他眼中狄琛做到了,那他把这个人抓牢,死也不放开有有什么不可以?
“我爱他。”岑宴秋低垂着额头,淡淡道,“我爱狄琛,他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他也不会离开的,对吧?”
最后那句像一个偏执的病人在自问自答。
林景宜快要站不稳了,她抓着岑宴秋的胳膊,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缓过来。
她总是不愿意承认,其实岑宴秋是很像她的,那股始终不低头的傲气和不服输的劲,她的孩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不是不爱岑宴秋,只是他总叫她想起那段惨痛的日子,仿佛与她的退让和放弃黏稠地粘在一起。
相比之下,作为弟弟的岑宴知温驯包容得多。
“小秋。”
林景宜忽然想到什么,说:“你确定狄琛真的不想离开你吗?不想的话……他为什么执意打掉你们的孩子呢。”
岑宴秋:“孩子?”
“是。”林景宜点点头,轻声道,“他怀孕了。但上次我见到他,已*经是手术完成之后。”
“不是我们想让你离开他,小秋。”
林景宜的声音宛如行刑场的钟声:“是狄琛想离开你。”
“小秋,我可以放任你回去找那孩子,但你能接受他欺骗你、接近你的目的并不纯粹的事实吗?”
*
“喝点什么?”
男人坐在狄琛对面,十指交叉,眉眼肃穆庄严。
这是他和岑沛铨第一次“正式”见面,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狄琛反倒很心平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