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看了一眼,岑宴秋还在病床上躺着没醒,于是放心地转过身,在心里默默松口气。
认识岑宴秋的这些年,他私以为自己承受的还算多。不是每个人都有时刻承接另一个人所有情绪的勇气,不论它是好是坏。
他曾经见证过褚易和林燕辞的争吵,两人因为出游计划无法达成一致,隔着时差也要和国内的亲朋好友打电话吐槽。
有次他接到褚易的急电,一边安慰,一边羡慕地想,至少褚易还可以找人倾诉。
而他除了自我消化,或是在超市海鲜区对着小鱼小虾自言自语之外,没有更好的选择。
“狄琛,关于你男朋友,有一点你得了解。”
严向灯说话的时候,狄琛有点尴尬地垂着脑袋,假装在盯着鞋尖发呆。给岑宴秋安上“男朋友”之类的称呼,怎么听都觉得很奇怪。
好在严向灯没对这个称呼着墨太多。
他说,岑宴秋是他见过的所有人里,相当记仇的一个,堪称之最。
严、林两家世交多年,严向灯虽年长两岁,但这并不妨碍他和林燕辞等人从小玩到大。
小孩对比自己大几岁的哥哥姐姐总有种天然的好感。
那会儿林燕辞总跟在他屁股后面“严哥”“严哥”地叫,岑宴秋没什么反应,可通过日常观察,严向灯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星半点的,隐藏在冷淡面孔之下的亲近与信任。
自从他帮过赵上霄,这份亲近与信任也就荡然无存了。
还被岑宴秋记恨到现在。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迷茫的神色在狄琛眼底停留一瞬,他撕着指侧的倒刺,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利落地拔掉,留下一个小小的血点。
严向灯眼角微扬,语气很温和,“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你和岑宴秋,都不能长久。”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严向灯皱眉道,“你好像顾虑很多。”
指尖不经意擦过拔去倒刺的伤口,痛感随之袭来,仿佛一个迟来的警告。
狄琛擦了擦挤出来的血珠,表情有些麻木。
他们当然无法长久,悬殊的家世背景已然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天堑,更遑论中间还掺杂着父辈的仇怨,以及一条人命。
他根本没考虑过他们的未来。
不然,怎么会只给岑宴秋一枚戒指呢。
这种象征着承诺的东西,合该成双入对才好看。
狄琛慢吞吞地抿出一抹笑,“学长好像误会了。”
严向灯不禁侧目。
“我从没盼望过能和他长久。”他认真地说,“他喜欢我,一部分出于新鲜感,另一部分……可能是因为没有被坚定地选择过。”
诚如严向灯所说,岑宴秋很多年前把他当兄长看待过,至于最后为什么分道扬镳,无非是他有意无意地偏向了另一个人。
他每句话都说得很慢,有时候刻意地停一停,好似在思索什么。
“当他的生命里,出现第二个、第三个事事以他为先的人,我随时有可能被替换掉。”
与其说狄琛不相信岑宴秋的喜欢能持续多久,不如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被喜欢的地方。
就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鸽子,灰扑扑的羽翅,为数不多的优点是生命力顽强,羽毛耐脏。
他由衷地希望自己被替换的时刻稍微晚到一点,别那么快,至少等他把该做的事、该报的仇一一完成。
病房的门突然被人一巴掌拍开。
岑宴秋换了身病号服,脸色仍然苍白,嘴唇倒红润了些,有了点血色。
他随口念出一串数字,刻薄地扯了扯嘴角:“电视台台长的联系方式。他们内部计划做一档情感栏目,刚好,大三也该出去实习了。”
“比起本专业,严学长更适合当一名情感导师,我相信节目播出以后会非常有看点。”
严向灯:“……”
被岑宴秋大气不喘地讽刺了一通,他维持着表面的礼貌微笑,起身向狄琛说了句再见。
“那是什么?”严向灯走后,岑宴秋指着他身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