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宴秋对司机说了句“下个路口右转”,而后将花束轻轻推到狄乐安怀里,“送你的。”
他想起什么,眼睛里多了几分动容,又说:“不要告诉你爸爸。这个秘密就我们俩知道,好不好?”
“那怎么能行!”狄乐安嘴上这么说,抱着花的手可是一点也没松。
这个秘密是瞒不住的,岑宴秋低头看着狄乐安的侧脸。
那么大一捧由毛绒玩偶组成的花,狄琛用脚趾头也想得到是谁给的,他只是内心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或许呢。
狄乐安收下了,或许就是狄琛收下了,他苦涩地想。
“可以的。”岑宴秋说,“听说你是你们班本学期的进步之星,努力的人应该获得一个小奖品。”
“你听谁说的呀?”狄乐安小心翼翼地摆弄着星黛露耳朵上的蓝色装饰,随后骄傲挺胸,“是进步之星,也是周一升旗手哦!”
“当然是你爸爸告诉我的。”岑宴秋笑了一声。
“有没有人夸过你很厉害?”
“有!”
狄乐安和岑宴秋聊熟了,渐渐放开了些,她一笑,脸颊便露出一个浅浅的小梨涡,还是单边的:“好多人都夸过呢,我也知道自己很棒啦!”
狄琛在她身上采用的是鼓励式教育,当狄乐安做好一件事得到奖励,他会让她明白她值得被嘉奖。
狄乐安是天生的乐天派,摔倒了也不哭,字念错了、题不会做,狄琛一遍遍地教她,她就一遍遍地耐心学。
尤其在表达上,狄乐安展现出极高的天赋。
她总能顺畅自然地对周围所有喜欢她的人大声说“我也很喜欢你”。
所以岑宴秋在听到狄乐安那句“叔叔你人好好哦,我喜欢你”时,不禁失神了一瞬。
狄乐安有一个金牌教师,他心想,这个老师可以教任何一个学生爱是什么、如何去爱,却教不会自己,正如医者不能自医。
不过,他也一样。
世界上绝大多数事物于他而言唾手可得,当一个人太轻易地得到一些东西,那么他永远学不会主动伸手,学不会开口表达自己想要什么。
当他开始像一个刚学步的孩童,在崎岖的山路上笨拙地尝试前行,慢慢地……慢慢地,才明白爱原来是一座天平。
十个谷溪镇加起来还没半个玉临大,岑宴秋正要问司机幼儿园还有多远,抬头一看,他们的车已经绕着幼儿园开了不止三圈。
这次是第五回,司机不自然地咳嗽一声,黑色宾利稳稳当当停在幼儿园门口正前方。
岑宴秋先下车,他抬手护住车顶,另一只手在狄乐安下车前给她扶了一下。
在门口迎接小孩子的老师们认识狄琛,今天却是第一次见岑宴秋,一位女老师站出来牵住狄乐安的手,问完她有没有吃早饭以后,不确定地看了岑宴秋一眼。
这个年轻男人的五官十分优越,尽管神情冷淡,仍拦不住其他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们频频递来的目光。
“安安,我们和这位……”
女老师思考措辞的时候,狄乐安冲岑宴秋挥挥手:“叔叔再见!”
“等等。”
岑宴秋往前走了几步,到狄乐安面前。哪怕弯着腰,狄乐安也要仰高了头才能和他对视上,于是他索性单膝跪在地上,从大衣口袋里翻出一条翡翠吊坠。
当年那枚无事牌没送出去,岑宴秋嫌晦气,叫人重新磨成平安扣的样式,鲜艳的红绳穿过圆心,绳子里揉了金线进去,平安扣润得仿佛能滴水。
平安扣戴在狄乐安的脖子上,像一个尘埃落定的记号。
“狄乐安,再见。”岑宴秋说。
齐山市连续发了三天的暴雨预警,狄琛往电动车上套了一个大雨披,下午接狄乐安放学,看到她一只手举着雨伞一只手捧着玩偶花时,狄琛眼前一黑。
“爸爸!”狄乐安钻进雨披里,走流程汇报她的一日幼儿园生活,“我们午餐吃的是藕片、西红柿炒蛋和鱼香肉丝,鱼香肉丝里放了胡萝卜,我不喜欢吃,但你说不要浪费食物,所以我最后还是吃掉啦。”
“狄乐安,花儿哪里来的?”
“啊……这个嘛,莉莉老师今天下午带我们做手工了,爸爸你会剪纸吗?不会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雨下的不大,但狄琛还是放慢车速,没有开很快。狄乐安转移话题的技巧在他眼里就像厨师表演戏法,他假意顺着狄乐安的话听下去,等她把话彻底说完,将同一个问题再问了一遍。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