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到别人的经历是如何,所以对于现在的恩德诺来说,公开透明才是那个“向来如此”。
“那……”时咎突然想到什么,他站起来,又走回窗边往外看,看到暴雨下得忘乎所以,不远处的城区被青灰色包裹,眼见之处,尽是阴霾。
“那,除了文明中心的高层,有人可能知道这件事吗?”时咎问。
“不可能。”沉皑很干脆地回答,“几年前曾经有人企图向公民传达这件事,但公民没人信。”
“为什么不信?”时咎不理解。
沉皑似乎也不理解时咎为什么会无法理解这样的思想,他说:“没有为什么,两百多年都是这样,大家一直都互相信任,也因此得利,在过去很久的时间里,文明中心也确实带领恩德诺到达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繁华,没人怀疑过。如果想传达真实的信息,可以直接语言交流,都是司空见惯的事,而且通常情况下,文明中心也不会向公民传达虚假信息。”
果然。
多数的真实里掺杂了极少数的谎言,就会连谎言都变得极具可信度,从极度不信任走向了极度信任。
物质性进化的劣势在于此,他们借助了外来的力量,而不是精神的传承。那如果有一天,有人不想意识沟通了,不想思维透明了呢?他们是可以自由选择的,在这样的选择下,是回归两百年前,还是触底反弹带来更可怕的后果?
“那你……”时咎开口。
“我没有向别人传达过假信息。”沉皑说,他的眼神里是坚定,一直都在坚持某件他认为正确的事。
时咎“啊”了一声,说:“我是想说,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新的模式的?”
沉皑叹气,好像并不愿意回忆:“从言威开始。”
他接着说:“他野心太大。恩德诺的文明因为思维透明与意识交流已经到达了新的高度,但他在上任掌权者后,总认为百年前的模式更适合统治,他想统治。”
那不就是和他的现世历史一样。时咎心想。坐上高位,尝到了权力,于是想高度集权实现自己的大统一,历史的洪流总流向了相同的地方。
原本以为这是他的世界才会存在的人,原来在恩德诺也有。
意料之中,文明背后依然是对人心的把玩。虚疑病便是教他们拉回历史的触发点。
时咎若有所思:“那他这不就是,针对全世界的,彻头彻尾的阴谋。”
“嗯。”
“能阻止他吗?”
沉皑皱眉,半晌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时咎从沉皑眼里看到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个想向公民传达这件事的人后来怎么了?”时咎问。
沉皑回想道:“那个人,或许也是一次偶然的虚疑病发作,他在广场说全部都是骗局,是掌权者的阴谋,公民没人相信他,他就在广场上自焚了。”
时咎惊讶:“他就这么在广场上被烧死了?”
“不,安全管理中心的人来了,那天是季山月下来,在那个人被烧死前就开枪将他击毙了。”
时咎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知道为什么当时季水风说,虽然整体都很幸福,却并不是他想的乌托邦。那些黑暗的,看不见的巨兽,只是潜伏着。
他曾经以为这就是一个完全理想化的世界,互相信任的公民,负责的文明中心,现在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天大的阴谋,一场权力的博弈,牺牲品永远是公民。
原本以为在这样的世界就可以避免权力对人心智的吞噬,现在看上去并不。从欺骗开始,下一步又会是什么?
等衣服差不多干了,时咎重新披上,他去摸了下沉皑刚刚给他却没接的那件黑色外套,也干了,他拿在手里,感受到手与布料的摩擦,才走过去递给沉皑,有些愧疚说了一句:“谢了。”
沉皑顺手穿上。
公民尽量不出门的消息迅速传遍恩德诺每个地方,安全管理中心和掌权者大楼同时发布了对传染病的应对手册,说明目前的情况以及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但希望公民们不需要慌张,文明中心很快会发布相应的办法。
从起源实验室可以看到的地方,大城区那边街上的人少了很多,原先时时刻刻热闹的街头,此时只有一些冷清的树叶在游荡,也许因为连日的雨,那些树叶掉在地上后又被雨水冲刷进下水道,没有掉落的树叶在树上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也要迎接进入下水道的命运,那些流动的雨水和随波逐流的叶子,成了街上唯一的动态。
雨长下不停,一会儿是暴雨,一会儿又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文明中心一刻不停地忙,每层每户都灯火通明,除了起源实验室,要求公民都尽量在家后,进化便被推迟,整栋楼冷清不少。
沉皑也很忙,他很快被掌权者叫去开会和帮忙。
公民们都相当配合,说了尽量不出门,便不出门,除了偶尔购买生活必需品,而街上也只有生活必需品的店铺还常开着。
安静的街,表面安静着,只是偶尔在夜里突然听到有人狂热地高喊,喊一些不知名的听不懂的话,第二天街上便会出现尸体,惊恐的公民打电话给文明中心,现场又会很快被清理。
“文明中心现在在做什么?”时咎给沉皑发信息,但过了很久,快一天,沉皑的信息才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