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那里,不动了。
雷云散了,亡灵大军也散了,人群静止着,不知道在等待什么,直到有人小声问,他死了吗?人潮才再次稀疏活过来,却谁也不敢靠近那块碑石。
时咎极力拨开人群,狂奔到沉皑身边,沉皑缓慢卸下身体的重量,单手扶着他的肩,把重量一部分靠在他身上,如同过去、时咎在医院靠着他的时光。
时咎小声说:“结束了吗?”
沉皑:“应该是吧。”
言威躺着,血从他的身下流出,逐渐沾染到青石碑的底座,又蔓延过绿化带。
时咎愣愣看着他:“他死得好突然,我以为他会挣扎很久,甚至,一场毁灭文明中心的大战。”
沉皑咳了一声,淡声说:“他没有办法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每个选择付出代价,这些选择有的是个人选择,有的是家族选择。
想起刚刚对决的光,时咎心里想了好几个形容词,最后愣愣直白道:“我天,我没想到你这么强啊,你无敌了这不是?”
沉皑一下笑出来。
有爱是百毒不侵的,被爱的人肯定,又是件心情愉悦的事。
就是身体有点累。
人们围着言威,也围着沉皑,很久之后,突然有声音从人群里传来:“沉先生,你可以,可以成为掌权者吗?”沉皑转过身,直视那个说出这句话的人,片刻,有更多人附和他。
沉皑稍稍站直身体,淡然道:“等几天我会把所有事公布出来。”
他对掌权者没有兴趣,但既然他知情,他就要对公民有个交代。
文明中心的人群很久都没有散开,他们好像还在等待什么,可能还在回味,还在思考。
直到安全管理中心的人出面,他们才开始动。
人群散开很慢,如沉默的海般往外流。
好像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历史在这里注定会被改写,至于怎么写,便不由他们决定了。
有人认为可以取消掌权者法案,有人觉得仍然需要,只是决定权需要交到公民手里。
起源实验室肯定是要重建的,进化也是一直需要的,甚至要求以后的进化关闭申请步骤。但言威下台后,为了防止再次出现反起源进化类似的事件,进化的形式和确认还得额外附加一道工序。
其余唯一值得商讨的就是这栋掌权者大楼的去留,他们认为如果不是沉家某位,这个位置将变得不可信。
时咎问沉皑的意思,沉皑说没意思。文明发展至今,有些形式不必要存在。
历史太长了,人们没有带着信念信仰走下去,会被冲刷到无法预料的石沟,于是他们便是柏拉图洞穴理论中的人们,被锁在洞穴里只能看着洞壁,身后的火光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就是他们认为的整个世界。
安全管理中心二把手跑来同沉皑商量善后。文明中心百年来未曾发生过这种事,掌权者全部牺牲,长久以来的和平令他们甚至无法得知那个预案里的人是谁,掌权者大楼一片混乱。
沉皑:“我不是掌权者,让掌权者下级去商讨这件事吧。”
他们现在要做的是将过去种种公开,再重新制定这个文明的某部分规则。
外面停了很多救护车,用于运送在刚刚的暴乱中受伤的公民们,警灯亮得所有人都更换了肤色。
文明中心的破烂交给文明中心,时咎问沉皑现在需要做什么?
沉皑叹口气,倚靠着时咎,轻声说:“回家。”
两个人上车,沉皑坐在副驾驶阖眼小憩,他很累了。时咎便开去了文明中心附近的家。
路上聚集的人群还没有完全散去,地上撒了一地纷飞的纸全是手牌标语,被奔跑的人踩偏了位置。
公路上汽车随意停着,还有的在歇斯底里地鸣笛,浓烟飘渺,好像一切混乱都还会持续一些时间。
家里大门被猛地推开,时咎搀扶着沉皑坐到沙发上。
茶几上的电子钟显示是晚上十点,那跳动的小点如同被拨动的琴弦,越看,越让人疲惫不堪。外面的风还是很大,偶尔能听到风声从窗户缝隙里流窜进来,时咎跑进房间拿了医疗包和衣服出来,又准备去关窗。
他便站在窗前往外看,现在是晚上十点,他已经看过了。不远处的天空,黄沙流动遮住了原本的天,所以意料之中的黑夜没有来临,整个城市依然像沙尘暴来临的正午。
那些黄沙依然没有散去。
时咎返回来给沉皑重新处理伤口,嘟囔着最近一段时间照顾沉皑,照顾得已经是个专业护工了。
沉皑笑说:“我会支付你薪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