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能够号令整个大梁最强的北定军的虎符,一半在温礼晏道手里,一半就是谢砚之的这枚。“谢卿……”温礼晏眸中深沉如海。谢砚之却十分坦荡,道:“如今北境已经安定,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战事了。臣今日便也请陛下一道赏,允臣卸甲归京。”“雍州能够如此,都离不开谢卿。”温礼晏语气带了叹息,“你不必如此。”虽然从今年开始,朝廷和雍州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但是谢砚之的功劳和能力都是实打实的,温礼晏并不打算苛待忠臣良将。“臣能够成事,一半是天时地利,一半却也是因为陛下都信任,朝廷的支持。如今的北疆,有守备军就够了,北定军在那几位将军的支撑下,也足够震慑四方。”谢砚之低下头,跪了下来,“臣如今只想在京中安稳度日,供养母亲,全了这些年没尽的孝道。”温礼晏静静地凝视着他。雍州和朝廷关系的变化,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惠音师太。皇帝得知了自己身体的重病,和谢砚之的娘有关系,心里怎么可能没有芥蒂呢?谢砚之今天这样知情识趣地主动交出虎符,便是想在皇帝卸磨杀驴之前,挽留住最后的情谊和体面。用这一份功劳,换取自己娘亲的性命。温礼晏淡淡道:“惠音师太也是有功之人,既然谢卿想要尽孝,朕便让你如愿。工部和将作监已经开工。等到宣平王府修建完毕,谢卿便可以领师太回去了。”谢砚之的爵位上去了,原本侯府的形制也不够了,自然需要重建。“谢陛下。”谢砚之默然地跪下谢恩,跪拜的姿态利落干净,仿佛一杆修竹,即便是弯下腰,也不失半点风骨。小皇帝不动声色。才仅仅过了两年而已,温礼晏就已经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了,仿佛那个紧紧握着拳头,脸色因为顺阳王吓得发白的小皇帝,是另一个人。他和他,都变了很多很多。自己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臣下,陛下也越来越有为人君的风范。这样才是对的。“说起来,这里没有外人,在朕的面前,谢卿可以说真心话了吧?”温礼晏忽而笑了笑,“谢卿看不上阿若珂玛公主,那有没有其他心上人?老尚书说话口无遮拦,但有一句是对的,你的亲事确实该抓紧了。”“……”被小了自己足足七岁的皇帝催婚,谢砚之的唇角有一些僵硬,缓缓吐出一口气,正色道:“启禀陛下,臣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在北疆日日绷紧心神,臣现在难得轻松自在,只想先一个人先过一段悠闲日子。”“原来是这样。”温礼晏的笑意却没有直达眼底,“朕还以为,是谢卿的心里,还装着什么放不下的人呢。”谢砚之只作没有听懂,又和皇帝打了几回太极,便告退了。盛宜殿中,温礼晏的手缓缓摩挲着军符,脸上的表情被珠链垂下来的阴影挡住了,看不分明。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开口:“盯紧了,宣平王离宫之后去什么地方。”“是。”阴影里的暗卫行了一礼。“还有……”温礼晏顿了顿,“兰汀别业里怎么样了?”“大夫和稳婆说,估摸着月底就要发动,约莫二十四,二十五。”温礼晏点了点头。又蹙起眉头。这件事情,谢砚之知不知道?他不在别的时候回京,不在别的时候交还军权,偏偏在这个时候?真得只是巧合吗?但一想到,收复北狄这么大的事情,战况哪里是谢砚之能够提前预料到的。那个北信侯的倒戈也是意外之喜,否则谢砚之也不能这么快结束战事……应该只是巧合。不多时,宣平王卸甲的消息,便传了出去,有先见之明的人并不惊讶,倒是民间的百姓们,为将军高兴。北疆清苦,他们的战神守在北边吃了这么多年苦,现在终于能安安心心享福了。与此同时,想要和谢王爷结亲的人,也几乎踏破了王府和谢府的门槛。谢砚之能有魄力这个时候交还军权,皇帝自然有给足了体面,给他加了一倍的食邑,几番亲自邀请王爷进宫叙情,简直是把“信重”两个字明晃晃写在脸上。京城里有合适女儿的人家,谁不急着求得这么一个乘龙快婿?一时间,曾经在京中名声极差,贵女们谁都不肯嫁的谢砚之,就这么成了香饽饽。谢砚之烦不胜烦,打发了徐慎君这个嘴皮子利落的去应付,在府里躲清闲。这一天,他躺在摇椅上晒太阳,两条长腿恨不得直架到天上。一只信鸟扑闪着翅膀,“啾啾”叫着落到了他的肩膀上。谢砚之一眼就认出来了,把鸟儿的小脑袋一薅,手有些犹豫:“阿六,你——是不是要长胖了?”他师从老魏国公,从十五岁的时候,开始,便和其他魏国公府的人一样,养了属于自己的信鸟。,!这是只有北疆才有的鸟,能听得懂北定军特殊的云哨,飞得快,认路清楚,彼此之间可以快速传信。离开京城之后,谢砚之以防万一,就把阿六交给徐怀君来养。这才多久,那大夫怎么就把他的鸟喂胖了一圈?阿六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往他手指上狠狠一啄。“哎呦,啄不着!”谢砚之灵活地一转手腕,反而把阿六的翅膀给逮住了,脸上多了一分少年气。那是他从回京之后,在其他人面前都收敛起来的天然心绪。谢砚之这才发现,阿六的脚上捆着一卷小竹签,意识到徐怀君有重要的消息传来,连忙拆开。将密信读完,在皇帝和众臣面前尚且面不改色的谢砚之,猛然站了起来。“王爷啊,这已经是我们回来第三天后送上来的第五十二张帖子……”门口,被徐慎君支使着干活的飞林,抱着新鲜送到的拜帖,正一脸苦色地走进来,便见主子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脸色沉得仿佛能滴下水。“哎——主子?”不等飞林问出来,谢砚之已经匆匆离去,只留下凝重的背影,和一句话:“备马,我要出京!”吓得飞林“哎呦”一声,怀里的帖子们没抱住,纷纷掉下来砸到了他的脚背上。主子没毛病吧?刚回京呢出什么京?皇帝和京城其他人的眼睛无处不在,都盯着他们王府呢!这是要做什么?另一边,徐慎君已经匆匆赶来:“主子那里只怕不好,你快跟上去,别让他昏了头!我先想想借口……”“这是怎么了?”徐慎君将飞林的脑袋往下一压,语气都是恨铁不成钢:“我大哥被皇帝的人押在兰汀别业里给贤妃养胎去了,主子这个时候收到大哥的信,你说还能是因为什么?”飞林瞳孔地震:“啊?”:()筑凤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