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正色道“你想同她一样吗?”
“父亲说的是做生意吗?”探春问道,又道“我对做生意的兴趣好像并不是很高,凤姐姐却极喜欢这事。”
“并不是让你学做生意”贾政顿了顿,又认真观察探春的神色,才一字一顿道“我指的是,去游历。”
探春先是惊讶,又低了头,轻声道“哪有那么容易的呢?”
贾政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又道“之前说的话你忘了吗?如果你真有这样的心思,做父亲的一定竭力支持你。”
探春听了这话,眼神中便有了别样的神采,她轻声道“我也说不好,也许日后有机会的话也希望能去见见世面···”说完,自己反而叹了口气,又陷入沉思。
虽然有父亲支持,只是她如今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难道真的可以不嫁人,而去外面游历吗?父亲真的能支持到这一步吗?家里的其他人又会怎么想?外面人又会怎么想?害了二姐姐的不就是流言吗?难道她自己真的敢直面流言蜚语吗?
想到这里,探春也不由得没有了头绪。只是毕竟得到了父亲的保证,心里也明朗几分。
贾政并不是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他对子女的态度一直是希望她们能实现各自的志向。这其中若有什么艰难险阻,他肯定要一直走在前面,帮助她们阻隔那些困难,尽量不要让她们被困住。
他希望自己爱的人都可以活得更自在一些,孩子们年纪还小,有足够的时间改变。而王夫人却是受限最深的那个人。她半生都被束缚着,一时半会哪里可以彻底变个样子?
改变需要时间,需要耐心,和足够细腻长久的感情支持。
每日晚间躺在床上,贾政总要和王夫人絮絮叨叨聊一些事情才能入睡。说些什么并不重要,贾政享受的是夜深无人闲话家常的亲密。他们的感情存在于最平淡的日常生活中,也在这样的生活中变得更深。
在一次次遇到烦恼,危险时,贾政最先想到的就是夫人和孩子们在等他回家。如果他出了事,家人会担心难过,寝食难安。
“夫人,你知道我在西北道的时候每日想些什么吗?”贾政忽然轻声问道。
“应该是在想如何才能取胜吧!”王夫人回道,她靠在贾政怀里,手指不停摩挲着贾政肩膀处的伤疤。那是在西北道时被突厥王妃用飞镖射中后留下的疤。
贾政在黑暗中摇了摇头,又轻声道“夫人每日梳洗时在镜中能看到什么?”
王夫人被问得有些奇怪,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所想的就是夫人在镜中看到的。”贾政说罢,便双手抱紧了夫人。
王夫人忽然问道“老爷这里还疼吗?”
贾政略微一愣,才回道“都过去两个多月了,已经好得差不多。不过时而觉得有些发痒罢了···”
王夫人悠悠叹口气“这就是王妃的聪明之处了···”
“何以见得?”现在轮到贾政觉得奇怪了。
“起初伤口疼痛时,老爷会想到当日被刺伤的情形。日后哪怕结疤了,时而犯痒,也就自然会想起那日,那人···”王夫人轻声道。
贾政感到心头一颤,从心底升出一种喜悦和痒意,更甚于伤口处的痒。
王夫人从来没有在他跟前表现过任何一点嫉妒或者酸涩的情绪,因为她前半生的行事准则就是做一个合格的贤妻。
她没有暗中打压过赵姨娘,也没有时刻盯着贾政身边的丫鬟。甚至在扬州时,她还因为担心贾政身上有伤,她照顾不到,亲自领来几个丫鬟想让贾政带在身边。
贾政一直以为王夫人是不会嫉妒的,不仅不表现在明面上,而是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她的爱仿佛无私极了。
而此时,王夫人竟然突然提起了远在突厥的王妃,这个贾政已经快要遗忘的人。话语中还有一些似有若无的酸涩。
黑暗中,贾政看不清夫人此时的神情,但他可以猜得到。夫人定是低垂着眼眸,轻抿着双唇,有些委屈了。
贾政忽然低了头,在夫人颈畔轻咬了一下,又问道“痒不痒?”
他见王夫人没回答,心里反而很是雀跃。又将头靠着夫人的肩膀,读完了那首诗的最后一句:
“只要这世间仍有人吟诵我的诗篇,这诗就将不朽,永葆你的芳颜。”
“老爷有时说的话很艰涩,我可一点也听不懂。”王夫人轻笑着,为二人掖紧了被子。
“那我以后说得更直白些,好吗?”贾政闭着眼睛轻声说道,他的拇指轻揉着夫人颈畔被他咬过的那块皮肤,有轻微的牙印。
王夫人却再没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