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可能并不清楚,绶臣的徒身份,是他自己当年主动找到周密得来的,并非流白这些师妹师弟,是文海周密挑挑拣拣,选出的亲传。绶臣很早就清楚“人力终有穷尽时”的道理,不懂得尽可能与天地借势,与旁人借力,就会将登山之路走得越来越窄。要走独木桥,岂止是合道一事而已。
即便如此,郑居中依旧对他评价不高。
绶臣便追问何谓“棋差一着”,郑居中说你们这类人物“只会用力,不肯用心。”
绶臣再问“如何用心”,郑居中答以“剑修能人我皆斩两无误,道人能在一境即合道散道。”
当时流白听得一头雾水,绶臣却是言下有悟,这一路都在悉心揣摩此等用心之真意。
郑居中说道:“我不怕你们所有人都变得更强,修道路上各有机缘,勇猛精进,迅登顶。”
周清高说道:“郑先生只怕举目四望,人间已然无敌手。”
郑居中一笑置之。
绶臣突然笑道:“他们是心有灵犀还是怎的,一个个不请自来,倒是省了我们好些脚力。”
原来是道路上,约好似的,来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为的,是个身材雄伟的男子,他头戴一顶古怪道冠,瓜棱样式,白釉质地。
男子面有黄金色泽,他腰间别着一对小巧的青铜斧、黄玉钺。
他名为元婴,独自走在最前边,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势。
身后两位女修,是一对兄妹。
肩挑竹竿、尾端悬挂一只葫芦的,叫鱼素。周密传道一向讲究因材施教,鱼素所学驳杂,是学那浩然的柳七。
身边那个身材消瘦的女子,叫窈窕,她背着一张极为夸张的巨弓,极为擅长远攻偷袭,不过她真正的杀手锏,却是袖里的那把匕。她跟秋云都是一样的路数,既是修士也是武夫。
一个腰悬布袋的稚童,他名为玉璞。
作为玉符宫嫡传,符箓一道的炼师,跟剑修是最为惺惺相惜的,理由很简单,都缺钱,实在是太缺钱了。
可惜老祖师不但嫌弃他心性不好,竟然还要忧心他资质太好,也就怨不得他盗宝下山了。
他一直盯着前边女子的背影,每当窈窕袖子微动,他便识趣从她腰肢或是腚上移开视线。
走在这支队伍最后边的,正是蛮荒天干的主心骨,女修潋滟。
她身高丈余,娇艳宫妆,裙摆拖曳在地。若是她身边再多出几位侍女,真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了。
他们当年奉命前去围剿青秘,就是取头颅去的。
即便被姜尚真和那拨浩然年轻人搅和了好事,双方也是打得险象环生,最终还是依靠曹慈险胜,当然顾璨的那把槐叶也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由此可见,蛮荒天干整体实力之可观。
即便有武夫周海镜补缺,大骊地支一脉,如今真实杀力也不过是介于强飞升和弱飞升之间。
这就是崔瀺翻检一洲与周密网罗天下的差别,相较之下,确有几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无奈。
秋云笑道:“连潋滟姐姐都已经到场,那就只差春宵道友了?”
那位子午梦的本命飞剑,是古琴形制,名为“京观”。
即便是在蛮荒天干,她也是个极为凶悍的存在。
秋云心中最早的道侣人选,其实是这个道号春宵的子午梦,不过这种选择,完全与情爱无关。
随意瞥了那边一眼,周清高不觉奇怪,夹了一筷子自己亲手腌制的雪里蕻,细细嚼着,说道:“多半是精通卜算的潋滟神识敏锐,早早察觉到了杀机,必须行此自救之举。与其被我们找上门去打杀了她,还不如自投罗网,寻求一线生机。”
金丹笑道:“潋滟姐姐,一向对郑先生倾心仰慕,由衷视为与文海周密同等的‘三千年一出’的豪杰。只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她也不敢擅自去浩然投靠白帝城,毕竟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要比我们九个加在一起都要多。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需要跟斐然报备、被晷刻监视的。”
来到酒铺这边,潋滟施了个万福,“见过郑先生。”
郑居中说道:“提条件。”
潋滟毫不犹豫说道:“我想要替换掉两个,让金丹退出天干,再杀掉最为废物的玉璞,有劳郑先生换两位补缺。”
金丹大为讶异。
那玉璞更是当场傻眼,赶忙解释道:“我只是擅长藏私,不是什么废物!论真实战力,我必然在前五之列!”
潋滟淡然道:“这不是废物是什么?”
绶臣与周清高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