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嘎~”
食腐鸟惨烈的叫声在树林中不断回荡,林外的荒废的花田里,枯黄的花叶上沾着丝丝点点的血迹。一群甲胄破烂的士兵聚集在此地休息,倒在石头上的大旗邹巴巴的,隐约可见一个“刘”字。
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跨刀坐在田埂上,刀削的面容上挤满了憔悴,却依旧没失去身为首领的锐气。
“刘都尉,大伙饿了一天,都走不动了,如果再不想点办法,老弟兄们还好说,可是路上新收的三百多人,怕是要出问题了。”有持刀者询问。
这个目光深邃、气度沉稳的男子正是三个月前愤然辞官的易安都尉——刘新野。
他望了望四周,一股英雄无力的感觉愤懑在胸腔,良久才颓然说道:“杀马吧。”
询问的人点了点头,叫来几个人操办了下去。
“为什么要杀我的马!”不久之后,人群中爆发出一个悲愤的声音。
刘新野站了起来,望向三百多新来的弟兄那边,他三个月来东躲西藏,悄然穿行在山野中前往淮安,这一批人是他在路上遇见的各个被击破的小镇上流落的士兵。
“早该杀马了,不杀马吃什么啊,野菜都没有,你吃花吧!”这堆人里有声音在反驳,饥饿已经使他们失去了平日的沉稳。
“你倒是没有马,当然这么说了!”那个悲愤的声音嘶吼起来:“杀谁的马都可以,但就是不能杀我的马!快十年了,十年了!当初我领到它的时候,它才这么高,它很通人性的,不能杀,不能吃!!!”
这歇斯底里的咆哮没有震住这些陷入绝境的可怜人们,反而是激起了更多人的不满。
“你他妈怎么说话的,你的马通人性,我们的马就该杀了?”
“自私的混蛋!不杀马我们五百多人都得饿死!”
“就先杀你的,我的马才不能杀呢!”
最先说话那个人红着眼睛狠狠地瞪着周围对他指指点点的一群人,突然拔出刀来,众人的视线凝固了,不少人的手都按到了武器上。
“砰!”
石头上溅起了火星,他喘了两口气,再一次咆哮起来:“你们太残忍了,为了自己能活命,就要宰杀昔日的伙伴啊!王二,你是个骑兵吧,你的马当日若没救你,你他妈的早死在战场上了,张贵,你也是吧,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畜生!我的马,不能死在自己人的手里,我的亲人都死了,我……我只剩下它了啊……”
说道最后,他竟然哭了起来,粗糙的脸上老泪纵横。他的马儿长嘶一声,挤开人群跑到了他身边,用额头蹭向他的脸。
被点到名字的几个人,都涨红着脸,不由望向自己的马儿,发现它们也正望着自己。
没马的人却丝毫不顾忌这些骑兵的窘迫,依旧气势汹汹的逼问道:“人命不如马命值钱吗?难道要我们全部饿死?你的劣马不能杀,又难道要去杀都尉的良驹?”
那人一颤,仿佛是去了力气,只是用并不大的声音说到:“劣马怎么了……劣马不是马么……劣马就该死么……我们也是下等人……就该死在战场上么……那么多马……为什么偏偏要杀我的……都尉的马又凭什么不能杀了……”
“都尉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你这个!”
“就先杀我的马!”刘新野沉稳有力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话语。
三百多道目光全部扫向了他,他大步走到这群人中间,朗声说道:“所有马都要杀,杀了大家饱餐一顿,剩下做成肉干路上吃,这样,才能保证我们活着去到淮安。”
说完,在寂静一片中他慑人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表情复杂的脸,再次开口,声音更加铿锵。
“但是!所有没马的人,都要记得骑兵兄弟的恩情,因为我们的马,就像我们的第二条生命,是我们最最亲切的东西,而今为了你们,为了换取活命报仇的机会,我们背叛了它。它是牺牲在保家卫国,抗击离军的战场上的,离军侵害我们的家园,残杀我们的兄弟,逼得我们要亲手杀死自己的战马,它们的仇,要一并算上,我们一定要活下去,亲手报了这个仇!”
“我们的马,是死在依旧存在的战场上的!”
“离军逼我们杀了自己的马,一定要报这个仇!”
震天的吼声让众人都安静了下来,说完这些,刘新野手开始抖了起来。
“把我的马牵过来。”
“都尉,这……”
“牵过来!”
在众人复杂目光的见证下,刘新野抱住了跟随自己多年的白色骏马,抚摸着它柔软的鬃毛。
这个铁血男儿的眼睛红了,他从未感觉到它皮毛的气味是如此珍贵。但他还是拔出了利刃,他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这五百人要活下来,要团结在一起,马,就一匹也不能留!
马儿歪头看着自己紧张的主人,安慰似的将脑袋靠了过去,刘新野心中一痛,平时果决的自己,竟然犹豫了。手臂越绷越紧,刀锋开始颤抖,他越发亲昵的抱紧白驹的脖子,长刀缓缓捅进了它的腹中。